介意
介意
“是。”她承认。 周矜远瞳孔骤然一紧。 他眼底的光在那一刻全都碎了,像被雾气迅速笼罩的湖水,清澈顷刻间失了底色。 她看着他,不敢再说第二句。 “周矜远……”她轻声唤。 他喉结上下滚动,像是在极力压抑情绪。半晌,声音低哑:“对不起,你……你现在别说话。” 说完,他猛地站起。 “我打个电话。”他说 她坐在原地,没追,也没问。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终究滑落,落在花瓣上,渗进了那一片浅蓝。 夜市依旧喧闹,灯火明亮,可她却觉得自己被隔绝在一处阴影里。人声热烈,却无法穿透她耳边的寂静。 她以为他真的会走。 可没几分钟,熟悉的脚步声又传来。 阮知虞猛地抬头,泪水还未擦干。 他像是努力将所有风暴压入心底,可眉眼间的赤红,还是出卖了他。 他看着她,对她伸手:“走吧,我送你回去。” 阮知虞怔怔望着他,随之她极轻极轻地笑了一下,把手放进他掌心。 周矜远的指节收紧,像是要把她整个人都护在手心里。两人并肩走在夜色里,脚步声在石板路上缓慢延伸。 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细长,交叠又分开。风从海上吹来,带着腥咸和潮湿,吹得她的发丝轻轻扫过他手背。 走到一处安静的街角,阮知虞忽然开口:“你为什么要回来?” 周矜远没有立刻回答,垂下眼,指尖在她掌心里轻轻一紧。良久,他反问:“那个人,知道你的想法吗?” 阮知虞心里一颤。夜色模糊了她的神情,她还是点了点头:“……知道。” 周矜远唇线收紧,声音更低:“那他同意吗?” 阮知虞侧过脸去,眼神落在远处的海雾上。她摇了摇头:“他不会同意的。” 席珩川的自尊与骄傲,从来不允许她心里同时留着两个男人。那样的念头,对他而言,是一种近乎亵渎的背叛。 周矜远安静看着她,眼底的情绪暗潮般翻涌。 是吧,没有一个男人,能真正容忍自己与另一个人并列存在于同一个心口。 情爱不是器皿,无法均分;不是泉水,不能两处同流。它的本质就是唯一,是独占,是在黑暗里仍能被无条件呼唤的名字。 一旦心被劈成两半,便失去了完整。哪怕她愿意伸出手,哪怕她分给自己看似公平的一份,那份情意也已然被稀释。 他心里苦涩地想,这不是占有欲的问题,而是人的秩序。 爱若可以被平均,便失去了锋利;若能被共享,便不再深刻。锋与绒可以彼此依存,却无法在同一处安放,因为本质上它们互相抵触。 骄傲与自尊,不仅属于席珩川,也属于任何一个男人。爱是最脆弱的东西,一旦有了裂缝,便再也无法修补如初。 可他…… 周矜远垂下眼。 理智一遍遍提醒他:感情若有裂口,就再难完整。 可另一股更深的声音却在低声呢喃:若要失去她,才是真正的毁灭。 他强迫自己去想:世上并非所有东西都必须独占。月亮可以被两处湖水同时倒映,火焰能在不同的柴薪上燃烧。 那为何,爱就不能在她的心里留有两个名字? 或许残缺的拥有,胜过彻底的空无。 他想象自己能学会容忍。 容忍她偶尔的走神,容忍她心底那道永远属于别人的影子。容忍她在梦里唤出另一个名字,而清醒时仍愿意把手放在他掌心。 他告诉自己:爱不只是锋利的独占,也可以是绵长的守候。即便这守候被分割,即便他得到的只是一半。 胸口的苦涩没有消退,却被压成一股极静的力量。 也许他必须学会接受。接受不圆满,接受与他人并列。因为相比失去,她的存在本身,已是他唯一能抓住的完整。 “我不在乎他是谁,不在乎他在你心里占着怎样的位置。阿虞,我只要你……在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不能想他。” 他嗓音里藏着克制不住的颤意,却又锋利得像刀锋。那不是命令,而是求生,是在溺水的人拼命攫取最后一口空气。 “若有一天,他让你受了委屈……”他的声音低到几近喉咙破碎,“哪怕那个人在你心里很重要,我也不会放过他。” 阮知虞的心在这一瞬彻底软了。 她抬起另一只手,缓缓覆上他的手背。指尖冰凉,却在轻轻安抚。 “周矜远……”她开口,声音沙哑,“对不起。” 周矜远低下头,狠狠吻住她。 那一瞬间,海风全都退了,浪声仿佛远去,天地只剩下他们交缠的呼吸。 他的吻是急迫的,带着几乎要把她吞没的力道。 阮知虞眼泪滑落,被他吻得气息全乱。 花束跌落在石板路上,浅蓝的花瓣被风一片片吹散,散落在他们脚边。 她想要推开,但终究没有。双手无措地搭上他的肩,指尖在衣料上颤抖,最后还是紧紧抓住了他。 海浪一波波涌来,拍在堤岸上,溅起的水雾细细落在他们的发梢与衣角。 空气里有湿润的凉意,可她被他抱得极紧,几乎窒息,却又舍不得挣脱。 他的吻越来越深,带着压抑太久的绝望和苦涩。他像要用这样的方式确认,她此刻真的属于自己。 阮知虞被他咬得唇瓣一阵剧痛,腥甜的味道弥漫开来。她低低地呜咽,没有阻止。 周矜远终于缓缓退开,额头抵在她眉心,呼吸急促而沉重。他的声音低哑,几乎破碎:“阿虞……我真的放不下。” 阮知虞看着他。 夜色下,他的眼睛通红,像是被风吹裂的湖水,碎光在里面挣扎。他不再是那个永远冷静稳重的周医生,而是一个无可救药地深爱着她的男人。 她心口发疼,抬手轻轻抚上他的侧脸。指尖触到的是guntang的温度,她想安抚,却发现自己同样在颤抖。 “我知道。”她低声说。 他闭了闭眼。下一刻,他忽然抱起她,转身走向海边。 夜风猎猎,海浪声越来越近。石板路尽头是柔软的沙滩,月光被海水折碎,铺洒出一地银白。 周矜远将她放下,吻再一次落下。 这一次,比之前更深,更长,更不可遏制。 阮知虞心里矛盾翻涌,愧疚与渴望交织,可她没有逃。她的手环上他的后颈,像是在风浪里紧紧抱住最后的依靠。 海风裹着潮湿的凉意,吹散他们身上的热度,却吹不散唇齿之间的火烈。 他们在海边吻得难舍难分。 像两个在深海中溺水的人,紧紧抓住彼此,哪怕带着血与泪,也不愿放手。 浪涛一次次涌来,拍击在礁石上,声音轰鸣。阮知虞被他压在怀里,心跳急促,耳边全是他的呼吸与心跳。 周矜远的吻从她的唇到眉眼,像在虔诚地刻下一道道印记。他的唇角仍残留着血的气息,却在夜色中显得格外炽热。 “阿虞……”他哑声唤她的名字,声音带着近乎祈求的颤意,“别离开我。” 阮知虞抬手环住他,埋进他怀里。声音闷闷的:“我没有。” 他猛地收紧怀抱。 这一刻,他们都清楚,现实依旧横亘在前方,那个名字依旧是无法避开的裂痕。可在这片海边,在这片孤立的夜色里,他们都不愿放开彼此。 …… 海风里,绣球花瓣被夜潮吹得一片一片往远处散。 阮知虞还埋在周矜远的怀里,呼吸慢慢平稳。 她不知道,此时此刻,在沪市,一通越洋的电话正把另一场风暴推到岸上。 席珩川在落地窗前,指尖夹着未点燃的烟。屏幕亮起,“ITALY”弹在来电栏最上方。响了两声,他接起。 电话那端是急促的意大利语,夹着医护的专业词汇和家政阿姨带口音的中文:“Signor Daniel,老太太……今晚突然血氧掉得很快,医生说随时……最好家人来……” “我马上飞。” 挂断的一瞬,他才发现手掌都有些发凉。 烟没有点上,他把它掐灭在空烟灰缸里,拿起外套,站在黑暗里十几秒。 随后,他给助理发了两条讯息:改签最近一班飞米兰的航班;通知米兰那边的律师和私人医生备份病历。 客厅很大,像一块亮着寂静的玻璃。 他的脚步声空落落地踏过去,撞上昨夜遗留在沙发边的毛巾,又绕开。 指尖一触,就能把回忆撕开,血气扑出来。他深吸一口气,压回胸腔。 他走到书桌边,把那只磨到发亮的打火机揣进口袋。灯没开,夜和他一起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