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获取知识应有的底线和代价

    多洛莉丝没再继续说话，那番爆发似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缓缓低下头，盯着自己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的指节，等待着导师的最后通牒。

    无论结果是什么——是愤怒的斥责，是冰冷的驱逐还是彻底的否定她都已经做好了准备。至少，她把想说的话都说出来了。

    埃尔德林大师看着面前的学生低下头颅、浑身散发着倔强与脆弱的模样，脸上的震惊和复杂情绪渐渐沉淀下来。

    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再次将目光投向了桌上那本厚重得惊人的论文。他伸出枯瘦的手指，极其缓慢地、一页一页地翻阅着，不再是仅仅看摘要，而是开始仔细阅读那些详尽到令人心惊rou跳的正文内容。

    每一页，都充满了颠覆性的、挑战伦理的、却又不容置疑真实的数据和分析。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魔法钟摆单调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更清晰了。

    终于，埃尔德林大师合上了论文。他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但那平静之下，却隐藏着比之前的愤怒或震惊更深沉的东西——一种混杂着赞叹、惋惜、后怕和沉重责任感的复杂情绪。

    他抬起头，看向依旧低着头的魔法师学徒，声音不再严厉，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头发颤的疲惫和苍老：

    “多洛莉丝…”

    她身体微微一颤，却没有抬头。

    “抬起头来，看着我。”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多洛莉丝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头，对上他那双深邃如同古井的眼睛。

    “你问我，你做错了吗？”   埃尔德林大师的声音很轻，却仿佛带着千钧重担，“从追求知识探索未知的角度来说你或许没有错得那么离谱。你带回来的这些东西…”   他指了指那本论文，“它的价值，毋庸置疑。它足以在魔法生物学领域掀起一场革命。”

    多洛莉丝的心脏猛地一跳，眼中闪过一丝希冀的光芒。

    “但是！”   他的语气陡然转厉，那份属于长者和导师的威严再次显现，“你错在，完全无视了获取知识应有的底线和代价。”

    “你以为你只是在进行研究？你以为你付出的只是风险？”

    他猛地站起身，双手撑在桌子上身体前倾，几乎是逼视着多洛莉丝，“你有没有想过你面对的是什么？萨提尔的狂野、娜迦的冰冷、辉光雀人的偏执，这些远超人类理解范畴的生物，他们的本能他们的力量，是你一个年轻的魔法师学徒能够轻易掌控和研究的吗？”

    “你以为你成功逃脱了这几次都是因为你的计谋高明？”

    他冷笑一声，眼中充满了后怕，“那是侥幸！是那些存在因为某些原因暂时没有对你下死手，你有没有想过，一旦失败后果是什么？”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痛心，“多洛莉丝，你首先要保护的是你自己。你的生命，你的灵魂，你的未来…这些远比任何一篇惊世骇俗的论文都更加重要。”

    看着多洛莉丝苍白无措的脸，他的语气终于缓和了一些，但那份沉重却丝毫未减：“这篇论文…”   他指着手稿，“…它的内容太过惊世骇俗，也太过危险。它不能以现在的形式公开发表，否则，不仅会给你带来无尽的麻烦，甚至可能引发难以预料的灾难——无论是来自学院内部的伦理审判，还是来自那些研究对象的追索。”

    “所以，”   他做出了最终的决定，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这篇论文暂时由我保管。在你真正明白你所做一切的意义和后果之前，在你拥有足够的力量保护好自己之前，它不能面世。”

    “至于你，”   他看着多洛莉丝，再次叹了口气“这次我不追究你的责任。但是从今天起，禁止你在学院再进行任何类似的实证研究，你的研究方向我会重新为你指定。而且在毕业之前，没有我的许可你不得擅自离开学院半步。”

    他顿了顿，最后用一种极其严肃的语气补充道：“多洛莉丝，记住，知识很重要，但生命和底线更重要。我希望…你好自为之。”

    多洛莉丝低着头将导师的最终审判一字一句地听进了心里。愤怒、委屈、不甘、失落…种种情绪如同打翻的调色盘，在她心中混杂成一片难以言喻的灰暗。

    魔法师学徒用力咬着下唇，才没有让那不争气的眼泪再次掉下来。

    保管论文，禁止研究，限制外出…

    这几乎是将多洛莉丝所有的“成果”和未来的“可能性”都彻底锁死了。虽然理智告诉她，导师的决定或许是出于保护，是为了她好，但情感上少女依旧感到一种深深的挫败和难以排遣的憋闷。

    她内心五味杂陈地点了点头，表示接受了这个“最后通牒”。

    此刻，她迫切地需要一个新的目标，一个新的可以让她全心投入，暂时忘却这一切不快和挫败感的东西，来把自己从现在这种难受的状态里拔出来。

    思考再三，在即将转身离开这间充满了压抑气氛的办公室前多洛莉丝还是停住了脚步再次看向埃尔德林大师，声音带着一丝努力维持的平静：

    “导师，既然之前的研究方向被禁止了，那么请您为我指定一个新的研究方向吧。”   她抬起眼，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兴奋，只剩下一种想尽快完成任务的疲惫，“我想要…尽快完成学业。”

    多洛莉丝没有说出口的是她内心最真实的渴望——顺利毕业，然后找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偏僻角落，安安静静地搞点自己真正喜欢的、那些或许在别人看来毫无用处、但却充满了生活情趣的研究。

    埃尔德林大师看着多洛莉丝眼中那迅速熄灭了光芒只剩下疲惫和顺从的样子，再次无声地叹了口气。他理解她此刻的心境，但现在也更想给她一个足够安全不会再惹出麻烦的方向。

    他沉吟片刻，目光扫过书桌上堆积如山的古籍和标本，最终，他的视线停留在了窗外那片属于学院内部的、管理精良的魔法植物园圃。

    “既然你对生物领域依然有兴趣，”   他缓缓开口，语气平和了不少，“而且你似乎对能量的细微cao控和转化也有一定的天赋。”

    他拿起一支羽毛笔，在一张空白的羊皮纸上写下了几个字，然后递给多洛莉丝：

    “就这个吧——《论魔力惰性环境下，低等菌类共生网络的能量循环与物质转化特性研究》。”

    少女接过羊皮纸，看着上面那个听起来极其基础枯燥，但又确实安全无害的课题名称，一时间有些发愣。

    低等菌类？能量循环？还是在魔力惰性的环境下？这简直是把她之前研究的那些高风险高能量高刺激性的领域，直接打入了冷宫，扔到了魔法生物学最不起眼的角落里。

    “这个课题…涉及到了基础的能量流动观测、不同菌种间的微弱信息素传递、以及物质分解与再生的循环过程。”

    埃尔德林大师解释道，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排，“需要大量的耐心、细致的观察和精准的魔力控制。相关的资料和实验环境，学院内部都能提供。这应该足够让你忙到毕业了。”

    他看着多洛莉丝，眼神带着一丝不容错辨的警告：“而且，所有的研究，必须在学院内部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