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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峙

    

对峙



    再次见到张翊渊,是在一个灰蒙蒙的下午。知凛刚从市郊那家笼罩着消毒水气味的专科医院出来,手里攥紧那个装着处方药和诊断书的白色塑料袋,步履沉滞。

    转过通往校区的街角,那个颀长的身影像一堵骤然出现的墙,挡死了她面前的路。

    知凛心头一窒,下意识后退,背脊却撞上冰冷的砖墙。

    张翊渊垂眼看着她,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审视。他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姿态松弛,目光却像冰冷的探针,扫过她苍白的脸,最终落在那只显眼的药袋上。

    “郑知凛,”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黏腻的压迫感,“收了那么多礼物,面都不露一个?电话也不接?”他微微歪头,眼神像在评估一件失准的工具,“没有你这样办事的。”

    那熟悉的、带着“恩赐”意味的指责,瞬间点燃了知凛积压的屈辱。

    她抬起头,眼底结着冰,嘴角扯出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收礼物?”她的声音平直,像冻硬的石头,“那不是你有钱烧的吗?你的‘心意’,只会让我反胃。”

    “唰——”

    张翊渊眼中寒光微闪,动作快得不容反应。插在口袋里的右手闪电般伸出,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一把夺走了她紧攥的药袋。

    知凛呼吸一滞,想夺回,却被他的身形轻易压制。

    他毫不在意地抖开袋子,两根修长的手指随意夹出里面那张折叠整齐的纸——她的诊断证明。他慢条斯理地展开,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上面的字迹。

    短暂的静默。

    一声短促、刺耳、浸满鄙夷的嗤笑割破了空气。

    “哈,”张翊渊扬起那张纸,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眼神里的轻蔑毫不掩饰,“原来如此。”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冰冷的重量,砸向知凛:“‘抑郁障碍’、‘创伤后应激障碍’…   原来是个精神病。难怪,这么难搞。”

    然而,就在那轻蔑的表象之下,一种更深沉、更粘稠的欲望在他眼底悄然翻涌。?“精神病…”?这三个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脑中某个阴暗的匣子。?“难搞”?不,这恰恰是…突破口。?一个精神不稳定、有明确医疗记录的女孩?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更容易cao控,更容易诱导,更难以取信于人…?意味着他那些惯用的、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将拥有前所未有的发挥空间。?这份诊断书,不再是她的耻辱柱,而是他手中一张潜在的、极具价值的牌。?占有她的念头非但没有熄灭,反而因这意外的“发现”而滋生出一种更扭曲、更具掌控欲的兴奋。

    “精神病”三个字,如同淬了冰的针,精准地刺入她的神经末梢。

    一股混杂着愤怒、羞耻和灭顶绝望的寒意瞬间席卷了知凛。世界在她眼前失去了焦点。

    “还给我!”她喉咙里挤出嘶哑的低吼,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猛地扑上去,劈手将那张纸狠狠夺回!纸张在她颤抖的手中被攥得变形、撕裂。

    她把那张皱巴巴的纸死死按在胸前,仿佛想将它按回心脏。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

    抬起头,她的脸白得像纸,唇上渗着一点血珠,眼神却异常空洞,燃烧着一种冰冷的、近乎虚无的火焰。她僵硬地开口,声音平板得像机械诵读:

    “是,我是精神病。”她顿了顿,目光直直地钉在张翊渊阴鸷的脸上,每个字都像冰棱刮过地面,“我还讨厌男人。尤其,讨厌你这种自以为是的男人。”

    “这个理由,”她的声音无波无澜,“你满意了吗?”

    空气凝滞了,却涌动着一股无形的暗流。

    张翊渊脸上那点残余的玩味彻底消失,但取代它的并非纯粹的愤怒。一种更复杂、更危险的东西在他眼底沉淀——是探究,是评估,是如同猛兽发现了猎物致命弱点时的精算。?他眯起眼,目光不再是看一件损坏的物品,而是像在审视一件…   更具“挑战性”也更具“价值”的猎物。?她激烈的反抗、自毁般的宣告、以及那份被死死护住的诊断书,非但没有让他退却,反而点燃了他更深的征服欲和掌控欲。?占有她的方式,似乎有了新的、更牢固的支点。

    几秒的死寂对峙。

    他沉默地侧身让开了道路。动作似乎与之前无异,但那眼神却像无形的蛛网,粘腻地缠绕在她身上,带着一种宣告猎物已入囊中的冰冷笃定。?没有言语,但那无声的动作和眼神,传递着更令人毛骨悚然的信息——他不仅没有失去兴趣,反而找到了更“有效”的方法。

    知凛没有看他。在他侧身的瞬间,她像挣脱陷阱的困兽,猛地冲了出去。

    风在耳边呼啸,视线早已模糊。她越跑越快,胸腔撕裂般疼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味。脚步踉跄,却不敢停下。

    那份诊断书紧贴着胸口,像一块灼热的烙铁。张翊渊那声“精神病”在脑中反复回响,尖锐刺耳。她感觉自己如同被当众剥光了所有衣物,赤裸地暴露在审视和蔑视之下,皮肤下的每一根神经都在因羞耻而灼痛。那份她竭力隐藏的、最脆弱最不堪的核心,被他粗暴地撕扯开来,再狠狠践踏。

    “疯子…精神病…难搞…”

    这些词语化作无形的鞭子,抽打着她,将她拖向深渊的裂口。

    熟悉的寝室楼终于出现。她用抖得不成样子的手摸索钥匙,跌跌撞撞地捅开锁孔,几乎是撞了进去。

    门在身后沉重地关上。

    隔绝了外界的瞬间,那根紧绷到极限的弦,猛地断了。

    所有的屈辱、愤怒、恐惧、绝望,以及被彻底撕开的羞耻,如同压抑已久的熔岩,终于找到出口。

    她顺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装着药和诊断书的袋子“啪嗒”一声掉落在脚边。

    下一秒,压抑许久的、彻底的、无声的崩溃终于降临。她蜷缩在门后的阴影里,身体剧烈地抽搐着,guntang的泪水汹涌地、无声地滑过脸颊,砸在地板上,洇开一小片、一小片深色的湿痕。喉咙里溢出破碎的、压抑到极致的呜咽,在空荡的寝室里低徊,充满了被彻底击碎后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