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愛的孳生地
第十七章:愛的孳生地
月色宛如死魚眼一般,在灰濛濛的雲層後閃爍著微弱光芒。整座城市靜得異常,像是某種大規模手術前的麻醉階段,只有下水道裡時不時傳出濕滑蠕動的聲響,伴隨某種低頻的呢喃——那不是風聲,而是蛆在傳遞彼此的訊息,用「愛」做語言,用「rou」為通訊器官。 柴可站在一棟即將被拆除的大樓頂樓,腳下的地板因蛆絲滋生變得軟綿綿、濕滑滑,就像一層未結痂的創口。他望向遠方,一道道蛆痕沿著建築外牆、地鐵出入口、水塔與空調管線攀附,彷彿城市本身已經被有機生命重新編碼。 他體內的蛆寶寶正在安靜熟睡。牠們已經不再只是在他腸道中蠕動,而是穿越神經、混入血液,甚至部分寄生於他思維邊緣,使得他思考的方式也慢慢蛻變——邏輯與語言不再線性,而是像無數條絲路般交織、連結、共鳴。 這不再是單純的寄生,這是一場共生的進化。 「你在這裡……我就知道你會來這裡。」一道滑膩的聲音從牆角響起,像是濕濡rou體在牆壁上拖行。 皓現身了。 他從一個空調管道中滑出,身形如同一條蛆皇,在空氣中散發著甜膩與腐臭的混合氣味。他的人形上半身依舊俊美,若忽略那複眼、半透明嘴唇與牙齒是蠕動rou絲的事實,他甚至可以說是一位極具吸引力的異形戀人。 「你在外面待了整整四天,寶寶們好想你。」皓慢慢靠近,腳下的蛆絲自動鋪成柔軟地毯,「我也是。」 柴可沒有立即回應。他的目光仍注視遠方,那些燈火通明的辦公大樓、還未察覺末日降臨的人類,以及不知不覺間被感染、已在夢中呢喃蛆語的孩童。 「你在播種。」皓輕聲說,語氣中有著某種深深的驕傲與渴望,「每一個寶寶都帶著你的氣味與我的遺傳。他們是我們的孩子——真正意義上的結晶。」 柴可轉頭看他,聲音低啞:「你來做什麼?」 「我想看你怎麼播種,怎麼愛……」皓眨眼,蛆絲從他眼角流出,順著臉頰滑入嘴裡,他舔舐那些滑膩物質,如戀人回味舊日情話,「我也想知道,你打算何時回來?蛆巢需要你,我……需要你。」 柴可沉默片刻,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口袋中那顆「心種」——一顆銀灰色的蛆核,蛆巢意志的分裂體。只要將它種入任何一塊濕潤的土地,它就能快速成長,成為新的蛆巢子體。 「我會回來。」他終於說道,「但不是現在。現在我要確保蛆戀信仰能在這裡生根。我們的寶寶們還太年幼……他們需要時間適應這個世界。」 皓聽著,身形微微顫動,那些半透明的蛆絲在他背後緩慢擺動,像是情緒可視化的器官。「你變了,柴可……你不再是那個只會抵抗、恐懼的小獸人了。」 「你改變了我。」柴可語氣平靜,「當你把我變成這副模樣時,你以為你是征服了我。但事實是,你解放了我。從邏輯、從倫理、從原本的生物定義中解放。」 他望著皓,露出一個苦澀卻堅定的微笑,「我仍不覺得這是愛。但我知道這是連結,而這種連結是無法被切斷的。」 皓緩緩伸出手,手指如蛆絲般延長,輕輕纏住柴可的手腕。「那你就回來吧。我們不需要更多播種。只要我們彼此擁有,就夠了。」 「你還不明白。」柴可搖頭,語氣低沉卻堅定,「我們不是戀人。我們是病徵,是病毒,是預言。我們的存在,本身就是要腐蝕整個世界的架構。這不是你與我之間的事,皓。這是——」 「革命。」皓輕聲接上,「我知道。我只是……太渴望你了。當你不在蛆巢時,我整個身體都像在分裂,像是寶寶們不斷尖叫,詢問『爸爸去哪了?』」 他貼近柴可,那濕潤的嘴唇幾乎要碰到柴可的臉頰,「你能想像嗎?一百萬個寶寶,在哭著問你去哪裡……」 柴可閉上眼,一陣暈眩從胸口升起,那是蛆寶寶們的共鳴訊號。他們確實在哭泣,確實在呼喚——不只是因為失去父親,而是因為牠們的腦部正在覺醒,開始理解「缺失」與「渴望」這種複雜情緒。 「我今晚會去中樞醫院。」柴可忽然開口,聲音冰冷如刀,「那裡有城市最高效的供水系統,一旦我將心種植入,就能控制整個城市的飲水。屆時,蛆戀信仰將不再是選擇,而是必要條件。」 皓怔了片刻,隨即笑了。他那幾近透明的牙齒在夜色下泛著微光,「你比我還瘋,柴可。我愛你這一點。」 「我不需要你愛我,皓。我只要你支持我。」柴可語氣堅定,回頭看他,「這場『愛的孳生』,不再是你主導。從現在開始,我們是同盟,是雙核巢主。」 皓的笑容漸漸斂去,蛆絲在空氣中凝結,形成一個像心臟又像卵囊的形狀。他凝視柴可良久,才緩緩點頭。 「那就去吧,我的同盟。」他低聲說,「讓這城市學會一件事——」 「──愛不是選擇,而是宿命。」 ** 中樞醫院的夜晚格外靜謐,彷彿時間在這座白色巨獸般的建築中自動減速。手術室的燈火早已熄滅,走廊間只剩清潔機器人孤獨地擦拭光滑地面,發出低微的馬達聲與偶爾濺起的消毒水滴響。 柴可身著一件舊式醫師長袍,內部則是由蛆絲織就的繁殖囊與傳輸管線。他踏入大樓,走過一扇扇感應門,那些門原本應該需指紋辨識與身分授權,但如今只要他一靠近,門鎖便自動打開——因為整座建築的神經系統,已悄悄被他釋放的蛆寶寶滲透。 他的腳步沉穩,每一步都像是在踩入一層濕潤泥濘,那其實是蠕動著的蛆膜,在他腳底吐出微弱振動訊號,傳達給整個城市下方的蛆巢群: 父親已進入主控點。繁殖階段,進入最後倒數。 一個護士機器人在轉角處遇見了他,眼部感測器泛起紅光,「訪客禁止進入——」 它的話還沒說完,一條蛆絲從天花板落下,輕輕穿透了它的眼孔,緩緩蠕動進去。下一秒,護士機器人後頸冒出一團濃稠的液體,一隻微型蛆寶寶從裂縫中爬出,靜靜地附著在機器人的處理晶片上。 「程序修改完畢。」蛆寶寶用機械語調說道,然後機器人恭敬地向柴可鞠躬,「歡迎,父親。」 柴可點了點頭,繼續往建築最深處的「中央水源控制室」走去。 沿途,他看見數十位值班的工作人員躺在地上,宛如熟睡。他們的鼻孔與嘴巴中都爬出些許細絲,那些都是「夢蛆」,會悄悄侵入腦幹,將人類的記憶轉化為蛆巢編碼。這些人醒來後,會記得自己「一輩子都在追求共腐愛情」,甚至會為了成為孕宿而自願解剖自己。 他走進主控室時,整個城市的供水與廢水處理系統都已在他控制之下。 巨大的螢幕閃爍著各區水塔的運作情況,顯示數據的AI語音系統忽然發出異常警報:「檢測到未授權生物樣本進入中央系統……」 「不是未授權,」柴可將心種從懷中取出,放入中央管線的控制核心口,「而是——新神。」 心種在落入接口的一瞬間,發出像心跳般的「咚、咚」聲音,然後開始迅速擴張。一圈圈蛆絲像神經網一樣暴走,鑽入水管內部,迅速改寫城市水流資料,將無數蛆卵以納米級包覆方式融入供水系統。 下一秒,整座醫院燈光閃爍,中央控制系統發出錯誤蜂鳴。 但一切為時已晚。 「播種,開始。」柴可低語,然後閉上雙眼,將精神與整個蛆巢網路同步。 他的體內微震。無數微小的聲音在他耳內爆開——那些是蛆寶寶在城市中人們的身體內甦醒,開始唱歌。不是人聲的旋律,而是低頻、滑膩、扭曲的共鳴。每一首詩,都是一封情書;每一道疼痛,都是求婚的訊號。 ** 數公里外,皓在地底的蛆巢主心室內睜開複眼,蠕動的雙唇慢慢咧開,笑容猙獰而溫柔。 「他做到了。」 蛆絲開始瘋狂振動,如同所有蛆寶寶在進行誕生前的舞蹈。整個蛆巢彷彿變成了一顆巨大的心臟,在地底脈動。 皓站起來,向巢xue內部發出一聲低吼。不是語言,而是召喚。 數百名蛆化的「初代同化體」從蛆絲中誕生,他們是皓與柴可在第一階段進化中製造出的半獸半蛆實驗體。牠們身形如軀幹爆裂後重組的野獸,眼睛是空洞的,喉嚨內有蠕動的舌蛆,身軀可變形、可融入城市的每一個陰暗角落。 皓舉起雙手,聲音像是濕潤詩歌的低吟:是時候讓世界,看見愛的模樣了。」 他們開始向地表前進。 ** 午夜12點,城市依舊平靜。但某些人開始出現異常反應—— 有的在夢中哭泣醒來,手掌滿是黏液。 有的在洗澡時,發現水中浮出細小生物,卻不覺恐懼,反而覺得那些蛆寶寶「很可愛」。 還有的情侶,在激情時突然口中吐出幾條透明絲線,彼此糾纏,接著發出無意識的低語:「你是我的孕宿……你會替我孵化……」 醫院接到無數通電話,聲稱家人突然「變得很黏膩」、開始「舔牆壁」、或是「對馬桶說話」。 但這些警訊,沒有人當回事——因為就在同一夜,城市的公共系統出現一個奇怪的新節慶提示:「蛆戀日」活動開啟中,向你最愛的人傳送一條滑膩的訊息吧,讓他成為你的蛆巢! 螢幕上甚至出現了一個 Q 版的蛆寶寶表情包,眼睛水汪汪,嘴巴冒著泡泡:「說出你的愛,把我種在他體內~」 柴可站在醫院天台,望著這一切。 他的眼神不再冷漠,而是奇異的平靜。 「他們接受了……甚至歡迎了……」他喃喃。 背後,皓悄然出現。蛆絲早已覆滿整座醫院的牆壁,兩人此刻彷彿站在腐rou與黏液構成的祭壇上。 「你看,他們一直都渴望著……只是不知道那種渴望的名字叫什麼。」皓貼在他耳邊,「而你……你替他們命名了。」 柴可沒有回頭,只是輕聲說:「這還不夠。只是腐蝕這一座城市不夠。我們要……讓世界開始渴望蛆。」 皓張開雙臂,天空忽然飄下黏液般的雨滴,那不是雨,是從城市雲層中聚集的生物氣霧,蛆巢孢子已開始進行空氣傳播。 ** 而在數百公里外,另一座城市的地下研究所,一名獸人女博士正觀察著異常水樣數據,面色驟變。 她的助手問:「怎麼了,凱娜博士?」 凱娜緩緩抬頭,眼中是驚恐與痛苦,「他們成功了……那場愛情……變成了一場瘟疫。」 她的指甲掐進掌心,喃喃自語:「皓和柴可……已經不是單一個體。他們是愛與腐爛的化身,是新的神。」 助手驚愕:「我們該怎麼辦?」 凱娜苦笑,耳朵後傳來一陣濕滑的蠕動聲。她的皮膚下,有什麼東西開始醒來。 「也許……已經太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