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看燈賞會
第39章 看燈賞會
大戶人家總是喜事多多,什麼娶妻納妾啦、生日滿月啦、喬遷上梁啦。有時一丁點大的事,都要擺酒設宴大辦特辦。這不單是為了收禮納賄,有時候就是圖個熱鬧。 這些女人整天無所事事,再不想法找點樂子,那不閑得發瘋啊。婚喪嫁娶不太好玩,那成百上千的賓客,忙都忙不過來了,還有什麼快樂可言。只有這種小規模聚會,才可以撒開了玩。 正月十三早上,西門慶讓玳安送了四盤羹菜、一壇南酒、一盤壽桃、一盤壽麵,還有一套織金重絹衣服。本著身份對等的原則,上面寫了吳月娘的名字,說是送給她的賀禮。 李瓶兒看了非常高興,讓老馮拿帖子去請吳月娘幾位。又把玳安叫進房裏,拿出點心盛情招待。臨走時還賞了二錢銀子、一方閃色手帕,請他捎個信給西門慶。 等到了十五那天,幾個老婆一大早便扮上了。吳月娘身著大紅妝花遍地錦通袖襖,嬌綠緞裙,貂鼠皮襖。其她幾個都是白綾襖、藍緞裙,只是比甲的顏色有點區別。 李嬌兒是淡紫的,孟玉樓是明綠的,孫雪娥是金黃的,潘金蓮是大紅的。頭上更是堆滿了珠翠釵環,走起路來“叮叮噹當”的,就像是一聲聲“富貴宣言”。 當天中午是大擺宴筵,葷的素的上了三十多道菜。李瓶兒確實酒量驚人,一個人陪了四五輪,一副豁出去的模樣。吳月娘幾個都痛快喝了,只有李嬌兒始終不肯端杯。 李瓶兒小聲抱怨道:“二娘怎麼這麼難說話,是不是嫌奴家地方窄扁?那天我在貴宅可是盅盅不辭。”她不提這個還好,一提李嬌兒更加生氣。但又不好一口回絕,只好端起酒杯濕濕嘴唇。 幾個女人吃喝玩了一天,直到傍晚才登到樓上。樓上早就設好了圍屏,上面掛了許多小花燈,看上去特別喜慶。幾個老婆又客氣一番,這才嘻嘻哈哈落了座。 瓜子、點心都擺好了,香香甜甜十幾樣,其中一樣竟是酥油泡螺。這東西做起來費時費力,她忙了一天才弄了十幾個。潘金蓮也不知道好壞,她順手抓了一把瓜子,便拖著孟玉樓去看燈了。 樓下便是燈市的中心,當街搭了數百座燈架。有金屏燈、玉樓燈,有相公燈、媳婦燈,有宰相燈、將軍燈,有織女燈、菩薩燈,還有什麼轉燈、飛燈之類。 那像金像玉的,卻比金玉更耀眼;像夫像妻的,卻比夫妻更恩愛;像將像相的,卻比將相更威武;像神像仙的,卻比神仙更逍遙。能轉的,轉得讓人眼花;能飛的,飛得讓人心慌;好一派太平盛世的繁華景象! 吳月娘看一眼便坐了回去,一副見多識廣的模樣。李嬌兒則根本沒有挪窩,她兩眼盯著那盤酥油泡螺,一顆接一顆往嘴裏按。孫雪娥不吃也不喝,縮著脖子在桌角發呆。 只有潘金蓮大呼小叫的,拉著孟玉樓這邊跑到那邊。一會兒叫大jiejie:“你快來看呀,那邊兩個繡球燈滾上滾下的。”一會兒又叫二jiejie:“你看那個大魚燈,下麵還鏈著許多螃蟹燈。” 潘金蓮一邊大聲說笑,一邊飛快地嗑著瓜子,隨口將瓜子皮吐到了樓下。有的落在衣服上,有的落在帽子上。那些蠢貨還渾身不覺,一個個是如癡如醉,後來有一片竟然落在了王潮腦門上。 王潮,就是王婆的兒子。剛從揚州回來不久,此時也混在人堆裏看景。他一摸是瓜子皮,開口便要罵娘。等他抬起頭一看,發現是朝思暮想的武家嫂子,不禁生出無限感慨。 王潮自然認識潘金蓮了,小時候老是過去串門。那時他才七八歲,不知道什麼叫風騷,只覺得是個漂亮嫂子。潘金蓮對他也不錯,經常幫他縫補衣服啥的,有時還給他炊餅吃。 等他稍微長大一點,老娘卻要他出去學做生意。這一走就是五六年,等他回來已經人去樓空了。想到這個,他就恨自己老娘。要是守在家裏不走,說不定還能沾點葷腥。 看到王潮仰臉望著,徐三等人紛紛聚了過來。一個個指手劃腳的,說誰誰幹過什麼有啥過往。潘金蓮不但不肯回避,反而手舞足蹈樂了起來。一會兒說這個傻,一會兒說哪個呆。 最後吳月娘看不下去了,去把她們叫了回來。之後又聽了幾首小曲,吳月娘便說要回去。李瓶兒也沒有多挽留,客氣幾句就打算送客了。可潘金蓮非要再玩一會兒,說還沒有看夠。 就在這時,西門慶搖搖擺擺逛了過來。邊走邊朝這邊樓上亂瞟,那意思好像要上樓。這可把李瓶兒急壞了,不知怎麼辦才好。雖說這是公開的秘密,真要撞破了也難為情。 潘金蓮自然看到了,招招手讓孟玉樓過來。一群人正等著好戲開鑼,西門慶又往燈市深處去了。這下吳月娘不肯再留了,連忙拉上李嬌兒回家。至於潘金蓮和孟玉樓,她連叫都沒叫。 正月十五是傳統的“狂歡節”,這一天可以盡情釋放自己。想喝的喝得天昏地暗,想玩的玩得盡情盡興。有錢人是放鞭放炮放煙花,沒錢人是蹭燈蹭戲蹭女人。 西門慶自然不會悶在家裏,早早就約了應伯爵和謝希大。本來他想玩會兒就散夥,結果又與祝念實、孫天化撞上了。這兩個活寶正憋得團團轉,沒想到遇到了“冤大頭”,那怎麼也得殺出血來。 祝念實一見就罵:“應花子,你這兩個天殺的!約了哥哥也不通知我們。”西門慶連忙解釋:“他們沒有約我,是在街上遇著的。”孫天化不想深究:“哥哥現在要去哪里?” 西門慶笑著說:“就是隨便看看,等會兒就回家了。”祝念實哪里肯讓:“回家幹什麼?還是去麗春院吧。桂姐都委屈死了,說你從去年十月到現在,一次都沒有去過。” 西門慶不想節外生枝,等會兒還要去赴約呢。萬一被李桂姐纏上了,再想脫身可就難了。本來他想找個藉口開溜,結果被那幾個死拉硬拽地弄走了。 剛走不遠,又遇到了李知縣一行,一個個還領著家小。表面看那群人亂哄哄的,其實裏面規矩多著呢。李知縣一個人走在最前面,其他官吏則不遠不近地跟著。包括各人的妻妾兒女,也得按照品級走位。 眾人一看是知縣大人,紛紛躲到路邊避讓。包括應伯爵幾個,也都低頭垂手致敬。只有西門慶裝沒看見,依舊昂著頭晃著膀子。這就屬於“故意衝撞”了,按規矩是要打板子的。 李知縣不但不予懲戒,還拱拱手迎了過來,口裏連稱“失敬,失敬”。西門慶四下掃了一眼,笑著回了一句“不敢當”。之後又寒暄幾句,這才各走各的路。 此後應伯爵一直在感歎,崇敬之情難以言表。其他幾個也很佩服,各種馬屁搶著拍了上來。西門慶只是淡淡一笑,他和李知縣早就不分彼此了,包括酒席宴上都是平起平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