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金属纽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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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坛里总爱种迎春花,春天来了它们是第一个嗅到的,曲曲折折的绿枝条缠着黄花叶,春天在它们的眼里无所遁形。    人们自己还没感受到大地的回暖,它们已开出了黄澄澄的小花。    似乎掩盖之事,没有不为人知道的。    无论是被花儿嗅到的春意,还是嗅到春天的花儿。    事与愿违,无所遁形。    盎然的花香随风吹起,从花坛跃出,到发梢、鼻尖、再到美人的耳畔,流连忘返。    “啊!你为什么要把鞋跟折断???????——”    辛小姐的手一松,岑典突然转过身去,用力跺脚,受过伤的鞋跟再次重创,彻底折断。    鞋跟飞舞。    一系列动作不过两秒。    看着鞋跟飞舞的曲线,辛小姐想,她看起来很狠,断鞋跟腾空几米,但实际上,明丽小脸上紧抿着的唇远不如此。    她在隐忍。    若不是这份隐忍,她怕是要将自己的脚踝扭断。    犹记得三年前,在津门舆论风口浪尖上的人儿,看客前一个侧手翻,私密一览无遗;在王太太家,她还杀过人,她亲眼见到被警察带走。    风口浪尖却兴风作浪。    需要肆意张扬的她去克制的,会是什么东西?    辛小姐忍不住回头又看一眼店里稳坐在沙发上的男人。    迎春的花香,无所遁形。    岑典一只脚落地,不好走路,辛小姐为她捡起掉落在几米外车顶的鞋跟。    那是一辆黑色轿车,随意停在店门口的花坛后,若绕到前头,有一串熟悉的车号,今天早上还在家门口见过。    更早一些,三年前,黄昏的街角。    一只蓝色千纸鹤。    “我有一个习惯。”    等辛小姐回来,岑典一手用伞当支撑,一手扶着她的肩,脚一脱,两只鞋都被甩掉,金属花扣刮到的她的一边脚背,在上面留下一道猩红的划痕。    微微冒血,雪白的脚面,一道红痕,格外醒目。    与饱满脚趾上涂着的血红指甲相呼应。    地上的高跟鞋一只侧倒,一只底朝天,相隔两米,像东倒西歪的旧布娃娃,被主人无情废弃。    傲气大于洁癖,不愿被别人看扁似,即使赤脚站在脏兮兮的地上,脚尖还踮着,仿佛依旧穿着高跟鞋。    不怕脏的芭蕾演员滑步,她转过身。    “前一个钟爱还存在时,我就不能寻找下一个。”    天冷,撞见口中的热气,说话时,面前白茫茫。    岑典的目光宛若花香,流连在商店里的每一个商品上。    闻言,辛小姐松开手,任断掉的鞋跟掉在地上。    啪嗒一声,配合她的无情。    像是被精美的商品吸引住,岑典走向前,踏上店门口的台阶,推开巨大的玻璃门。    她说:“所以在下一个来临时,就不能有前一个。”    “你找到下一个了吗?”想不到她自顾自走了,辛小姐站在原地问,眼睛有意无意往叶戴丰身上看。    两耳不闻窗外事,他还保持着原样,不过二郎腿好像换了一边翘。    走近两步,鞋子更加好看。岑典左右目视,勾唇回答:“就在左边第一行货架的第一列。”    辛小姐移开眼,抬步跟上她,走上店铺的砖石台阶。    初春,地不可谓不凉。    不穿鞋,除了卡不住鞋跟,全都不好。    进店才发现,这里比外面看起来还大,别有洞天。    大白天开着大灯,亮得闪眼,地面全铺着会反光的白色大理石,石纹一点黑,增添质感;镜子遍地都是,镶在墙上或斜摆在地上,供客人走两步细看;鞋柜满墙,高跟的、皮质的、矮帮的,陈列整齐,应有尽有。    客人不少,都兴致勃勃地挑选心爱,坐在中央沙发上不参与挑选的,除了几个母亲带来坐不安稳的小孩,就是坐在一端的叶戴丰。    似乎不喜被吵闹的孩子打扰,他眉头皱着,垂着眼睛,用那把黑伞隔出自己的空间。    清晰的轮廓,高挺的鼻梁,全在暗示人们垂下的眼眸会有多么漂亮;唇珠凸着,嘴唇比三年前看起来更薄,也更有些血色。    周围的孩子互相打闹,你说一句我mama更好看,你说一句我家更有钱,却都不敢往伞的那端跑。    乍一看,别扭的样子倒也像一个孩子,只不过比其他孩子精壮了不少,白衣衫被他撑得起,像个衣架子。    故意不系上第一个金属扣,领子被重量垂着,露出显眼的喉结和一点肩颈,随意又生人勿近,让人觉得他是喜欢欺负别人的公子哥。    五五长大了,不瘦小也不再任人欺负。    但是生人勿进,气质一直在。    擦边而过,说中意上下一双鞋,岑典径直朝她说的地方走去,第一行第一列第一双。    走得太快,辛小姐被落在后面。    那是一双鞋头镶着珍珠的细跟鞋,鞋跟有五厘米高,细细长长,像是一个高脚杯。鞋身是纯洁的粉色,与白珍珠搭配在一起把珍珠也衬得粉红。    越看越喜欢,货架前,岑典拿起一只把玩。    在门口磨蹭许久的客人终于进来,售货员迎上来,仿佛才发现她掂起的赤足,“小姐,要不要坐到沙发上,我为你打一盆水来,接着为您试试鞋?”    看一眼沙发,岑典欣然应允。不为难任何人,拿着鞋,随售货员走去。坐上沙发,发现辛小姐正和唐小姐叙旧。    唐小姐笑,搭上她的手,“茭白,我好久没见到你,你在德国学的是不是生物学科?”    辛小姐回应笑,“一开始不是,是理论物理,不过我觉得太深奥,就换一个学。”    “你学习一向好。”唐小姐说,“对了,乡乐他好不好,你们的婚礼我没去,但是登报后我看,他胖了不少,近来有没瘦些?”    “他与我狡辩说胖子肚里能撑船,我喊他减重,他不愿去减。”    “男人都爱同女人狡辩。”    “赞同,……”    两人许久未见,聊得热切。    一个已经结婚的和一个未婚的,不知哪来这么多共同话题。    岑典想,这辛小姐也是,刚刚明明一顿数落唐小姐,结婚邀请过她也不愿来,是个多么假清高的人,现在却聊得正欢,仿佛之前的芥蒂都是可以被忽略的东西。    想到这,十分没劲,岑典转头,四处张望,最后目光落在坐在身侧的人。    叶戴丰。    眼睛很漂亮,却不肯睁开让她看一眼的叶戴丰。    小名叫五五,回家后不愿搭理她的叶戴丰。    正无聊,他的指尖一嗒一嗒,仿佛正在敷衍弹琴;往下看,是宽松裤子兜不住的大腿肌rou,陷在皮沙发里,在黑布料下绷的隐隐若显。    想起茭白问的,“他的rou大不大?”    思绪断掉。    看她坐下,有孩子问她吃不吃糖。她嫌弃那棒棒糖上头全是口水,直摇头。    “你给这个哥哥吃。”她伸手去指。    孩子看一眼五五,可能发现五五也在看他,吓了个激灵,然后飞速跑开。    岑典感同身受地指着孩子屁股的嘲笑。    他们离得不远,是吵闹孩童可以碰却不能再往前够的距离。    为了方便试鞋,沙发边的地面上摆着面小镜子,能照全岑典的脸,她朝里眨眨眼。    那是跃跃欲试的表情。    Difficulties like spring, it makes you into a short, you return it(困难就像弹簧,此消彼长).    怕,就要去面对。    那把伞横在两人之间,他在里,她在外。    似乎是故意的,想要挑衅野兽的领地,岑典把自己的伞有样学样地架到他的伞旁边,侧身轻喊。    “五五。”    料定他不会回答似,拿捏的柔和大气,长辈的口吻带点威严。    想威胁他。    眼波微动,几个孩子又从背后跑走。    片刻,五五对她微微抬眼,仿佛思量了一番,轻声答应,“嗯。”    没想到他真会上钩,岑典主动撑着沙发,往他那头挪挪。    两把架得恰好的伞被她挤地滑地上一把,伞尖沿着大理石画一条曲直线,声音刺耳吱呀。    这个距离,已经是孩子们碰都不敢碰一下的距离。    “你陪唐小姐来逛街?”岑典问。    “陪几天了。”五五回答,语气淡淡的。    不存在的琴音停下,五五收回架着的腿,弯腰去把滑落的伞捡起来。    花香随着新客人的来到而在店内流转,悠悠沁入鼻腔;嗅久了,又感觉不是花香,是身边人干净衣衫的气味。    岑典盯着他的动作。    乍暖还寒时候,他穿的却是一件由金属纽扣开闭的轻布料薄衬衫,内里搭着一个圆领背心。    以至于他一弯腰,一列金属纽扣的重力让布料紧紧贴合在他的背心上,而白背心贴合在他赤裸的上身,毫不吝啬地展露出精壮的腰身,以及因抓握动作牵扯到的背部肌rou。    还有或是粗或是细的许多已愈合的粉色瘢痕。    肩背上,似有生命,连接血脉,rou眼看,它们仿佛在跳动。    岑典咽了口唾沫。    宛若国中的小孩,抬头时蓦然撞见女老师抬手板书的走光。    “腻味吗?”    内心已翻江倒海,她却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    把伞重新架好,五五回答,“麻烦。”    可能是真头疼,重新坐好的他,眉头皱的更深。    这时,售货员端着一盆水走来,接着放在岑典脚边,又递上一块拧干的白毛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