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觉

    强盗袭击后的营地，气氛降到了冰点。众人草草处理了伤口，掩埋了强盗的尸体，将还能用的物资和驮兽重新整备。没有人说话，只有压抑的喘息和物品碰撞的声响。小雨被彻底孤立在一边，无人理会，仿佛她是一团不祥的空气。

    就在商队准备尽快离开这片是非之地时，一个被哈尔他们俘虏的、受伤较轻的强盗喽啰，在老兵卫兵的“审问”下，断断续续地吐露了一些信息。

    “……我们……我们不是专门来抢你们这种小商队的……”强盗喽啰忍着痛，眼神里还残留着之前内讧时的混乱和恐惧，“是……是老大听说，这片老林子深处，最近出现了怪东西……”

    “什么怪东西？”哈尔沉声问。

    “不知道具体是啥……但听说，那东西能让人产生幻觉，迷迷糊糊的，甚至……甚至能让人自己打自己，或者乖乖跟着它走……”强盗喽啰打了个寒颤，“有冒险者小队进去，就没再出来。我们老大……想抓住那东西，肯定能卖大价钱……或者，用它来干票大的……没想到，刚进林子没多久，就撞上你们，还……”他看了一眼小雨的方向，又迅速低下头，不敢再说。

    能控制精神的魔物？制造幻觉？甚至让人自相残杀？

    哈尔和莉娜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老兵卫兵则若有所思地再次瞥向小雨，眼神中的怀疑更深了——强盗描述的“让人自己打自己”，和他们刚才遭遇的内讧，何其相似！

    小雨也听到了这些话，心中猛地一沉。难道……这附近真的存在拥有强大精神控制能力的魔物？那她的【催情陷阱】造成的效果，会不会被误认为是那种魔物的能力？这让她更加百口莫辩。

    “不管是什么，这里不能待了，立刻出发！”哈尔当机立断，“绕过这片区域，加快速度去黑岩镇！”

    商队再次启程，但这一次，所有人的神经都绷得更紧了。小雨默默地跟在队伍最后面，与前面的人保持着明显的距离。她能感觉到一道道或警惕、或厌恶、或恐惧的目光，时不时地扫过她的后背。

    为了避开强盗所说的“魔物出没”区域，哈尔选择了一条更偏僻、看起来也更难走的林间小径。树木愈发高大茂密，遮天蔽日，即使是在白天，林中也显得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腐殖质气味，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无数细语呢喃混合在一起的微弱声响，仔细去听却又什么都听不清。

    起初，大家只当是森林里正常的声响。但走着走着，情况开始不对劲了。

    “父亲，我们是不是……走过头了？”汤姆有些不安地指着路边一棵形状奇特、仿佛扭曲人脸的怪树，“这棵树，我刚才好像看到过……”

    哈尔停下脚步，仔细看了看周围，脸色渐渐变了。周围的景物确实有种诡异的熟悉感，但又有些微妙的差异。林间的光线似乎变得更加朦胧，一层淡淡的、乳白色的雾气，不知何时开始从地面和树根处弥漫开来，悄无声息地缠绕上众人的脚踝。

    “都停下！”哈尔低喝一声，举起手。商队停了下来，众人警惕地环顾四周。

    雾气越来越浓，很快便淹没了膝盖，并且还在不断上升。可视范围急剧缩小，几步之外的人影都变得模糊不清。那原本微弱的呢喃声，在雾气中似乎变得清晰了一些，像是无数人在耳边低声诉说着什么，却又无法分辨具体内容。

    “是雾瘴！大家靠拢，别走散！”老兵卫兵经验丰富，立刻喊道。

    众人慌忙向中间靠拢，但雾气仿佛有生命一般，随着他们的移动而流动、聚散，始终将他们包裹其中。小雨也被迫靠近了队伍，她能清晰地看到莉娜紧紧抓着汤姆的手，脸色苍白；哈尔紧握武器，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浓雾；年轻矛手紧张地吞咽着口水；老兵卫兵则眯着眼睛，似乎在努力分辨方向。

    然而，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莉娜……是你吗？你怎么……穿着出嫁时的衣服？”哈尔忽然喃喃道，眼神有些涣散，朝着雾气中某个方向伸出手，脸上露出温柔又困惑的表情。

    “父亲？你怎么了？”汤姆惊慌地喊道。

    但哈尔仿佛没听见，他的目光穿透浓雾，看到了别人看不到的景象。

    紧接着，年轻矛手忽然发出一声怪叫，举起长矛对着空无一物的雾气疯狂挥舞：“滚开！你们这些该死的哥布林！别过来！”

    老兵卫兵则脸色铁青，身体微微颤抖，他死死盯着某个方向，嘴唇翕动，仿佛在跟一个看不见的人争辩：“……不是我……那次任务失败不是我的错……是队长他……”

    汤姆也开始不对劲，他松开母亲的手，眼神迷茫地四下张望：“小雨？小雨你在哪？刚才……刚才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竟然朝着与小雨水在位置相反的方向走去。

    莉娜是唯一还保持着相对清醒的人，她焦急地呼喊着丈夫和儿子的名字，试图拉住汤姆，但汤姆的力气出奇地大，她根本拉不住。

    幻觉！浓雾制造了幻觉！而且是根据每个人内心深处的记忆、恐惧、欲望或愧疚所生成的、极其逼真的幻觉！

    小雨也感觉到了异常。那雾气中的呢喃声，仿佛直接钻进了她的脑海，试图勾起她的回忆。她看到了哥布林狞笑的脸，看到了老兵卫兵轻蔑的眼神，看到了哈尔失控时的狂暴，看到了莉娜为她编发时的温柔，也看到了自己主动走向魔植、设计汤姆时的冰冷算计……种种画面交织闪现，让她头晕目眩，心中充满了混乱、痛苦和自我厌恶。

    但就在这时，她的【异种生物信息素解析】被动地、超负荷地运转起来！它不再仅仅是解析气味，而是开始疯狂捕捉雾气中蕴含的、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带有强烈精神干扰属性的能量波动！同时，她新获得的【基础物品鉴识】技能，也似乎被触发，试图分析这“雾气”的构成和来源。

    视野边缘，界面疯狂闪烁，信息杂乱无章地涌现：

    【环境异常：高浓度精神干扰迷雾】

    【检测到强烈精神能量场！】

    【异种生物信息素解析（被动）超负荷运转：解析精神能量模式中……警告！精神力消耗加剧！】

    【基础物品鉴识（被动）触发：分析迷雾成分……蕴含微弱生命能量与强烈精神印记残留……】

    【个体状态：受到精神干扰】

    小雨感觉自己的脑袋像要炸开一样疼，但同时，一种奇异的“感知”逐渐清晰起来。她“看”到了——不是用眼睛，而是通过技能解析出的能量流动——浓雾并非均匀分布，而是从某个方向，如同潮水般一波波涌来，源头似乎就在他们前方不远处的密林深处。而且，雾气的能量波动中，夹杂着一种极其隐晦的、仿佛无数意识碎片混合在一起的“饥饿”和“引诱”的情绪。

    这不是自然形成的雾瘴！这是那个“魔物”的能力！它在主动释放迷雾，制造幻觉，困住他们，甚至可能……在“品尝”他们的恐惧和混乱！

    “源头……在那边！”小雨忍着剧痛，指向雾气涌来的方向，声音因为精神力的过度消耗而嘶哑虚弱。

    然而，她的声音在陷入各自幻觉的众人耳中，显得微不足道。只有离她较近、且因为担忧儿子而勉强保持一丝清明的莉娜，隐约听到了她的指向。

    莉娜猛地看向小雨，看到她苍白痛苦的脸和指向雾气深处的颤抖手指。一瞬间，莉娜眼中闪过极其复杂的情绪——怀疑、恐惧、犹豫，但最终，对丈夫和儿子安危的压倒性担忧，让她选择了相信这唯一的线索。

    “哈尔！汤姆！醒醒！跟着小雨指的方向！”莉娜用尽力气大喊，同时拼命拉扯着眼神迷离的汤姆，朝着小雨指的方向挪动。

    或许是莉娜的呼喊起了作用，或许是幻觉的强度有所变化，哈尔身体一震，眼神恢复了一丝清明，他看到了妻子焦急的脸和儿子迷茫的样子，也看到了小雨指向雾气深处的动作。虽然心中疑虑重重，但求生的本能让他做出了选择。

    “跟着我！朝那个方向走！”哈尔低吼一声，挥剑劈开身前的浓雾（尽管这没什么实际作用），率先朝着小雨指的方向迈步。老兵卫兵和年轻矛手还沉浸在各自的幻觉中，但看到队长行动，也下意识地跟了上去。

    浓雾仿佛被激怒了，翻滚得更加剧烈，耳边的呢喃声变成了尖锐的嘶鸣，幻觉也变得更加恐怖和具有攻击性。小雨感觉自己的精神力如同开闸的洪水般飞速流逝，维持技能解析变得异常艰难，视线开始模糊，双腿发软。

    但她不能倒下。她知道，一旦失去对雾气能量源头的感知，所有人都会彻底迷失在这片幻觉迷宫中，成为那个未知魔物的猎物。

    她咬破舌尖，用疼痛刺激自己保持清醒，榨取着最后的精神力，死死“锁定”着那个散发着精神波动的源头，艰难地迈动脚步，为身后这群对她充满怀疑和敌意的人，指引着唯一可能生还的方向。

    浓雾深处，未知的魔物似乎察觉到了猎物的挣扎和那个异常个体的干扰，发出了无声的、充满恶意的咆哮。更强烈的精神冲击，如同无形的浪潮，朝着商队，尤其是朝着小雨，汹涌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