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烬川

    露露没听懂，也无话可说，只能走到附近的石阶边坐下，手里还紧握着那根烛台。烛芯冒着细细的烟，灰蓝色的烟丝往上飘，散成几缕细线。她仍然惊魂未定，只能呆呆地缩成一团望着那缕烟发呆。

    红发男人也坐在了不远处，手指间转着一枚灰得发黑的铜环。那是门熄灭时掉下来的碎片，他懒懒地看了几眼，便随手丢进灰堆里。空气重新归于湿冷，只有他身上还残着一点炽热的温度。

    露露的心跳慢慢平缓，才鼓起勇气抬头问：“那……我能回去吗？”她一刻也不想在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多待。

    他抬眼扫了殿顶一眼，语气懒散：“能。得等门开。”

    “门？”露露下意识回头。祠堂里哪还有什么门？她进来的那扇早就消失了。

    他看出了她的疑惑：“那扇门是活的。吞了人，它就藏起来。什么时候再出现，我也不知道。”

    “那……它会在哪儿出现？”

    “谁知道呢。”他语气淡淡，“有时候在墙上，有时候在地上，也有可能就在我们脚下——看它高兴。”

    露露被这话吓得脸色发白，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那要等多久？”

    男人笑了一下，露出一排整齐的牙：“有的人等了一天，有的人没等到就死了。”

    “你别吓我。”她努力挤出一句。

    “我没吓你。”他耸了耸肩，“门爱谁，就开给谁。你要真怕，就祈祷它喜欢你。”

    露露被噎住，低声嘟囔：“倒霉死了……”

    过了一会，她又抬头，想说点什么来缓解心中的恐惧与焦虑，小心地问男人：“你有名字吗？”

    他抬眼看她，似笑非笑。

    “名字啊……”

    他顿了顿，像在一堆早已无用的记忆里随手翻找。

    “烬川。”

    声音低，却带着一点讥意。

    他侧过头，懒懒地补了一句：“知道又怎样？在这地方，名字也活不了多久。”

    露露怔了怔，一时间接不上话。这个叫烬川的男人，和她先前遇见的那个守门人一样——都不像正常人，甚至都不能确定是不是人，他们看起来对这一切习以为常了。

    她的手心渐渐发凉，目光扫过这片潮湿的殿堂，忽然觉得每一处阴影都可能藏着那扇门——或者更糟的东西。

    露露不敢再说话。她已经疲惫到极点，也不知还能说什么。在那种湿冷的空气里，眼皮渐渐变得沉重，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露露睡得极不安稳。

    梦一开始是灰白的，她好像漂在雾里，看见远处有光，光下站着一个少年。那少年穿着旧式短襟衣，发色深红，被阳光映得几乎发亮，脸却像是被什么糊住了般无法看清。

    他正蹲在一口古井边，怀里抱着一只湿透的小狗。狗在发抖，他急得团团转，嘴里念着什么：“别怕啊，再忍一会儿……”

    他脱下自己的外衫，把狗包起来，神情笨拙却很温柔。狗在他怀里呜咽了一声，忽然挣脱出来，钻进旁边的篱笆。少年慌了神，立刻追过去。

    那篱笆后是一座老宅。青瓦暗沉，门口贴着残破的朱红符，和露露刚才进入的房子如出一辙。风一吹，符纸“啪”地拍在门上，发出闷响。

    少年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推门。门竟自己开了，里面黑得看不见底。

    “喂——别乱跑！”他喊了一声，弯腰钻了进去。

    露露几乎是跟着他的脚步走的。屋内光线昏暗，空气里带着陈旧的香气，和她刚才在祠堂闻到的一模一样。

    少年找了半天没看到那只小狗，正准备出来，背后忽然“砰”地一声。

    门自己合上。

    他转身去推，推不开。屋子里一下子静了。只有风穿过瓦缝的声音，像某种轻微的笑。

    少年轻声道：“有人吗？”没人应。

    他靠着门坐下，天色一点点暗，呼吸的雾气在空气里化开。后来，露露看见他拿出一块小木牌，在上面刻了两个字——太远，看不清。

    他刻完，握在手心，像是要记住什么。

    然后梦开始模糊，一切都化成了雾。那少年的轮廓被光吞没，只剩一抹红发在风里微微晃动。

    露露在梦里喃喃了一句：“别进去……”

    可那声音在梦中飘散开来，她伸手去拉，却什么都抓不住。

    风一吹，梦碎了。

    露露猛地睁眼，祠堂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