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夜(1)
幻夜(1)
飞机降落在普尔科沃机场时,圣彼得堡还在白天,国内应该早就天黑了吧?游意意拉上外套的拉链,拉着箱子走出玻璃门。 好冷。 即使穿着内衬有厚厚绒毛的大衣,还是冷,穿透的冷。 游意意呼出口气,面前聚起一团白雾。 旁边同行的女孩儿说了声走了,她抬头看了眼前方的绿灯,低头沉默着跟上。 地接早早等在了停车场,人没有想象中难找,上了车后游意意就一直斜靠在车窗边,看不出是在发呆还是看窗外干枯的风景。车子安静地行驶了快一小时,周边建筑逐渐从郊区那些不伦不类的灰色高楼幻化成紧凑的巴洛克小楼,铅洗出阴郁的古典主义。 车子最后停在了涅瓦河畔的一座毫不起眼的小洋房前,正面看起来就像个单元楼,四五阶石阶不知道是修时就不平整还是长年累月经人踩踏变得歪歪扭扭,而它的对面停着一辆四五层高的白色邮轮,随着水波轻轻摇晃。 这里居然就是……学校? 游意意的眼睛睁大了很多,她跟着地接拉开木制精雕的门把手,绕过昏暗局促的大堂,停在一个办公室前,和门口其他拎着箱子的学生一起等待。 很快,办公室的门就开了,办公桌后坐着一个高高的俄罗斯人,他面前排起的长队自动延申的她的面前。 其中一个人吸引了游意意的注意,这间办公室光线不错,头顶单调的白炽灯泡照得那人皮肤白瓷一般流转光泽,睫毛纤长,侧脸下颌线十分清晰以至于投下的阴影更加深刻。 非常漂亮的一个人,一个男生。 仿佛是察觉到这道灼热粘人的视线,男生微微转过头,游意意瞬间移开目光,脸上升腾起一股热汽。如果她有化妆的话,她一定会接住他的目光。 荷尔蒙一瞬的冲击下,时间流速忽然开始变快,队伍很快排到游意意面前,办好入学,领了宿舍的钥匙,在附近办好手机卡和银行卡,地接就算是完成了他的所有任务,分开时游意意脑子里已经没有那个男生了,全都是这几千块真好挣。 宿舍里陆陆续续来了舍友,其中一个因为在出国前率先成为她的网友因而还算熟络,两人决定打车去一趟两公里外的大型超市采买一些生活用品,但此行不止有她们两个,还有另外两个男生一起拼车。 类似的大型超市游意意在国内几乎没见过,与其说是超市,不如说仓库,尤其是日用品区域,够得到的地方摆满零售品,够不到的地方全是纸箱子包好的货物,这样的超市在她印象里家乡郊区是有一座,但生意惨淡,已经有很多人谣传倒闭了。 正专心致志找购买清单上的物品,推车转过弯,货架通道的正中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游意意停在那,在确认自己有没有看错。 雪白的皮肤,瘦高的身影,包裹在羽绒服里却丝毫不显得臃肿,这会儿正和旁边的男生研究手里的商品。 身后同行的女生绕到她身边向前推车子,“走吧,去前面看看。这边好像是洗漱区域,我看网上有一个卸妆水特别好用。” 游意意脚拌了下,心跳开始越来越快,她努力镇定地跟着女伴向前走,在距离不到一米的时候终于还是忍不住抬头看了眼,于是二人的视线就这样轻轻阖上。 那是一双淡淡却勾人的眉眼,眼瞳是深不见底的深渊的黑,眼下却晕开淡淡粉色,一边眼下和一边脸上各有颗浅浅的痣,泛着和眼下同样血色的唇微微张着像是有话要说。 不知道是不是赋予了滤镜,她一时间挑不出毛病。 即使走出去几十米远,心跳依旧剧烈不减,旁边女伴也注意到那个男生了,口吻随意地道:“刚刚那个男的,白天我在宿管办公室遇见过,还挺巧的。” “是挺巧。” “他长得还挺帅的。” “嗯。” “有点像日本的那个,叫什么来着,那个特别火的明星,哎呀我想不起来叫什么了,等我搜一下。”女伴把推车扔给她,低头玩起手机。 游意意随口说了个名字,女伴立马放下手机,“对对对,就是他,但我觉得日本人棱角太分明了,那个男生更柔和点。” 游意意想继续问点什么,比如他也是学生吗,还是中介?有女朋友吗?但左右一想女伴估计也不知道,于是不再说话。 这一晚游意意睡得很早,晚上十一点的时候来了最后一位舍友,这时候已经熄灯了,她拿过床头的水杯喝了口,水里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小小的一块,于是又吐回去。 距离开学还有一周多,提前来的新生很快混熟了。 让游意意比较头痛的是,因为没事干所以烧了几顿饭给舍友和另一个男生吃,此后便被那个男生缠上了,在听说这个男生某晚喝了点酒就一直在楼下阶梯坐着喊她名字,躺那好久不走后,游意意更是无语至极。 同时还有另一个舍友神秘兮兮地凑过来说,和她同一个中介老师的另一个男生在求游意意的联系方式,表示想追她,有偿请舍友当僚机,但被舍友拒绝了:“他完全配不上你,癞蛤蟆想吃天鹅rou。” 无聊的日子在周五的晚上被打破,大约下午四五点的时候,付钰,也就是第一天和游意意逛大型超市的那个舍友,主动问起游意意要不要晚上一起去喝酒。 “去哪里?”游意意抬眼。 “一个朋友家。” 付钰是个五官精致又情商很高的女生,有男生觉得她胖,但游意意一点没觉得,她很喜欢和她待在一起。 两人六点多一起出发,付钰的这个朋友住在瓦西里岛上,离得很近,所以出租车开了十分钟就到了,下车后她们在一个单元楼前等了几分钟,一个穿着拖鞋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从楼上响起。 一个面容欢快的男生拉开铁制的单元门,向付钰招呼了声:“久等了,快来。” 圣彼得堡供暖很早,九月底就有暖气了,因此一进门就感觉暖融融的,游意意一边脱下外套折起来,一边略显局促地紧挨着付钰站着。 “要喝什么,橙汁?啤酒?”接他们上来的男生摇了摇手里的饮料。 “你不是说要调酒给我们喝吗?”付钰嗔笑。 “哎呀,我哪会调什么酒啊,会调酒的在里面打牌呢,等会儿我去叫。” 两个女生一前一后走向里屋,其中一间卧室门开着,传来男生打牌的声音,付钰探了个头进去,笑眯眯地:“嗨~” 男生们安静了一瞬,很快也嗨了回来,招呼两个人:“要打牌吗,德州。” “我太菜了。”付钰摆摆手,扭头问游意意,“你会吗?” 男生们再度安静,等待游意意的回复。 游意意摇头,“不会。” “不会可以学嘛,来,我们教你。” 游意意走进去,在一片烟雾缭绕的称不上整洁的房间里找了个空椅子坐下,在旁边男生的招呼下,屁股带着椅子朝牌桌挪了挪。 她的目光从牌桌上的残局升起,想抬头认在场人的脸,却在和对面人目光汇聚的瞬间惊住,游意意感觉自己浑身颤抖了下,但其实她并没有,应该是她的灵魂颤抖了下,整得整个人头晕目眩。 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表现出不自然。 “该肖澈做庄了。”对面肤色雪白的男生笑着移开目光,把手里整好的牌递给右手边的人。 “那这把就不算钱了?”叫肖澈的人征求建议地看向游意意这边。 “算也行,我先带她。”游意意身边的男生整了整自己的筹码,他们用的不是国内小圆片那样的筹码,而是另一副纸牌,手里的牌则是一副背面印着金色美金的看质感很高级的牌。 “ok。”肖澈发起牌,整个房间安静下来,只有纸牌的擦擦声和时钟一格格走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