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国之旅

    

雪国之旅



    回到赵云舟的家里,洗漱后的清爽气息还弥漫在空气中。两人并肩靠在床头,各自刷着手机,房间里只有轻柔的背景音乐和指尖划过屏幕的细微声响。就在这片宁静中,赵云舟忽然侧过头,轻声问了一句:“你滑过雪吗?”

    魏亦可从手机屏幕上抬起眼,愣了一下。她在北方城市长大,冬天最常见的是溜冰场里被磨得光亮的冰面,呼啸而过的冷风和笨重的冰刀。真正的雪山、专业的雪道,对她而言是存在于社交媒体上、带着某种阶层滤镜的遥远图景。且不说昂贵的雪服雪具,单是请教练的费用,就足以让她这类习惯了精打细算、更倾向于用演唱会等方式即时释放压力的学生望而却步。

    “没有。”她老实摇了摇头,心里有些好奇他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那……想试试吗?”赵云舟放下手机,目光温和地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种探寻的、希望与她分享某种美好体验的期待。

    魏亦可对于体验新鲜事物向来不排斥,尤其是和他一起。她点了点头,眼中泛起一丝兴趣:“可以啊。”

    考虑到魏亦可的日本签证刚过期,申根签又未曾办理,赵云舟便精心将行程定在了国内的顶级滑雪胜地——东北。更巧妙的是,他特意选择了学院事务最繁忙的时段,最大限度地降低了被熟人“偶遇”的可能,确保这趟旅程能完全属于他们二人。

    在规划行程时,魏亦可明显感觉到赵云舟与在永城时不同。那时他带她去餐厅,总是带着一种“我知道什么最好”的笃定。而此刻,从选择酒店房型到预定滑雪课程,他都会细致地询问她的偏好:“亦可,你看这家带温泉的怎么样?”“我们请个教练先学半天,你觉得呢?”这种被尊重、被纳入决策过程的感觉,让魏亦可心里暖融融的。

    出发那天,如同以往一起出国开会一样,赵云舟自然而然地承担了所有体力活。他推着行李车,魏亦可那个看起来不大但死沉死沉的登机箱稳稳地放在最上面,甚至连她随手拎的小包,最后也挂在了他的肩头。魏亦可曾想自己拿,却被他轻轻挡开:“我来就好。”他的背包像个百宝箱,纸巾、口香糖自是基础,在候机厅魏亦可刚觉得有点饿,他就变戏法似的掏出了她平时最爱吃的牌子的独立包装小饼干。

    当飞机舱门打开,东北凛冽的寒风像刀子一样灌入廊桥的瞬间,魏亦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抱紧了手臂。赵云舟见状,立刻停下脚步,利落地打开随身登机箱,拿出一件轻便保暖的短款羽绒服,轻轻披在她肩上。

    “赵老师,你也太贴心了!”魏亦可迅速将手臂穿进袖筒,温暖的触感瞬间驱散了寒意,她忍不住感叹。

    赵云舟细心帮她拉好拉链,又将羽绒服的帽子为她戴好,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眼中带着笑意:“在外面,就别叫我赵老师了。”

    “那叫什么?”魏亦可仰起脸,远离了永城那些熟悉的环境和潜在的压力,加上此前赵云舟给予的承诺,让她放松了许多,语气也恢复了往日的娇俏,虽然心底对他之前的冷战仍有一丝芥蒂,但此刻更多的是对旅程的期待。

    “云舟?”他凑近她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声音压低,带着一丝暧昧的沙哑,“至于‘老公’……还是留在床上叫比较好。”

    这露骨的情话在光天化日之下说出来,让魏亦可瞬间脸颊绯红,羞赧地伸手在他腰间不轻不重地拧了一把。赵云舟笑着躲闪,顺势揽住她的肩膀,将人紧紧搂在怀里,一起走向机场大巴。

    入住酒店的当晚,窗外便飘起了细密的小雪。从房间宽大的落地窗望出去,远处黝黑的雪山轮廓在夜色中沉默矗立,近处,几栋点缀在雪地里的木屋亮着暖黄色的灯光,像散落在纯白画布上的星星,在寂静的飞雪中,透出一种与世隔绝的温馨与安宁。

    第二天,他们全副武装地出现在滑雪场。魏亦可是第一次穿上笨重的雪鞋,踩着长长的雪板,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像个蹒跚学步的孩子。赵云舟极有耐心,一直陪在她身边,伸出手臂让她扶着,仔细讲解着动作要领:“重心向前,膝盖微屈……对,就这样,很棒。”

    他为她请了教练进行基础教学,自己则滑一段,便停在坡下等她,目光始终追随着她的身影。当魏亦可第一次尝试从缓坡上滑下,控制不住速度,惊叫着向他冲来时,他没有躲闪,而是张开双臂,稳稳地接住了她,两人一起笑着滚倒在松软的雪地里,冰冷的雪沫沾了满脸,心里却是一片guntang。

    午后的阳光洒在洁白的雪道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魏亦可经过半天的练习,已经能勉强在初级道上滑行一段了。她兴奋地回头,看到赵云舟就滑在她身后不远处,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既不会给她压力,又能在她需要时第一时间出现。

    教练走后,赵云舟开始亲自上手辅导魏亦可。

    在专门的新手练习区,坡度平缓得几乎感觉不到倾斜。魏亦可穿着笨重的雪鞋,踩着长长的雪板,像一只初次尝试行走的幼兽,每一步都充满了不确定的摇晃。赵云舟没有选择在她身旁并行,而是做了一个让她安心的决定。

    他调整好雪板的方向,面对着魏亦可,开始缓缓地倒着滑行。这个动作本身就需要一定的技巧和平衡感,但他做得异常稳定,如同在魏亦可面前筑起了一道移动的、可靠的屏障。

    “眼睛看着我,别怕,”他的声音透过洁白的呵气传来,沉稳而令人安心,“重心放在脚掌,感觉要往前倒的时候就微微屈膝,像坐在一张看不见的椅子上。”

    他伸出双手,掌心向上,做出一个随时可以接住她的姿态。魏亦可紧张地盯着他,尝试着按照他的指引移动。她动作僵硬,雪板时不时地交叉在一起,险些摔倒。每一次,赵云舟都能及时停下,或是轻轻握住她的手腕,或是用手臂稳稳地挡在她身前,化解她的失衡。

    “对,就是这样,找到脚底和雪板的感觉。”他从不催促,更没有一丝不耐。他的鼓励具体而微:“刚才那个重心转移做得很好。”“对,膝盖再弯一点点,很棒!”

    在他的引导下,魏亦可渐渐找到了些许平衡感,能够颤巍巍地在他面前滑行一小段了。他的倒滑始终与她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给她足够的空间尝试,又能在她失控的瞬间立刻成为她的依靠。

    当魏亦可在新手坡道上基本能控制方向后,赵云舟带着她转战旁边一条稍长、坡度也略微增加的基础雪道。站在坡顶,看着下面明显更陡的斜面,魏亦可刚刚建立起来的信心又开始动摇,下意识地抓紧了他的手臂。

    “别担心,我还在你前面。”赵云舟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再次调整雪板,依旧选择了面对她、倒滑下坡的方式。这个坡道对他倒滑的控制力要求更高,但他没有丝毫犹豫。

    “相信我,就跟刚才一样。眼睛看着我,不要看两边,也不要看脚下。”他的目光坚定而温柔,像锚一样定住了她慌乱的心神。

    他开始缓缓向下倒滑,魏亦可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跟了上去。速度比在练习区快了一些,风掠过耳畔,带着呼啸。恐惧让她不自觉地身体后仰,这是滑雪中最忌讳的动作。

    “亦可,重心向前!靠向我!”赵云舟及时提醒,声音清晰而冷静。

    魏亦可咬咬牙,努力将身体前倾,朝着他所在的方向。他就像一座灯塔,在白色的风浪中指引着她。有一次,她速度稍快,直直地朝他冲去,眼看就要撞上,他却灵巧地侧身滑开一个角度,同时伸手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腰,帮她重新找回了平衡。

    “你看,你不是做到了吗?”他笑着,额角有细密的汗珠,不知是因为倒滑的费力,还是因为全神贯注的紧张。

    一次又一次,他陪着她在那个基础雪道上反复练习。每一次下滑,他都全程面对着她,目光不曾离开。他不断重复着要点,声音始终平和。当魏亦可终于能够独立、相对顺畅地滑完那条雪道,带着满脸兴奋和成就感停在他面前时,赵云舟眼中闪烁的骄傲,仿佛比她自己还要明亮。

    他摘下手套,用温热的手指拂去她睫毛上凝结的细小霜花,轻声说:“看,我的亦可,什么都学得会。”

    那一刻,魏亦可觉得,脚下冰冷的雪道仿佛开出了花。他这份倾注了全部耐心和温柔的守护,比任何情话都更深刻地熨帖了她的心。那些曾因冷战而产生的不安与裂痕,在这东北澄澈的阳光下,在他一次次毫不犹豫的倒滑与扶持中,渐渐消融,被一种更为坚实、笃定的信任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