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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面面相觑,谁都没敢伸手去接那包糖。 这……这不就是爹妈和老师从小在耳边念叨的,拐卖犯的专用伎俩吗?用糖果来骗小孩,谁知道他是什么来路,是不是人贩子。 似乎是看出了她们的警惕,陈洐之耐着性子解释了一句:“我妹子前段时间嫁到你们村的李家,我隔壁村来的。” 罗小娟闻言,眼睛一亮,立马从江秋月身后跳了出来,大着胆子问:“你姓陈吗?” 陈洐之点了下头。 “哎呀,没事了没事了。” 罗小娟立刻回头,对仍是一脸警惕的江秋月和阿芳说,“这是咱村李家那个新媳妇的亲哥,我听我妈念叨过。” 当然,她妈是夸这陈家的儿子老实能干,还是唏嘘那陈家妹子命苦摊上李维那个酒鬼,她可就没说了。 李家?李维?就村里那个出了名的酒鬼?他还娶上媳妇了? 江秋月许久才从城里回来一趟,对于村里最近发生的大小事一概不知,她狐疑的盯着面前这个冷脸的男人,心里直犯嘀咕。 咋会有人愿意把自家的姑娘嫁给李维那种人家?怕不是为了钱,把人给卖了吧?瞧他长得人模狗样的,咋能干出这种缺德事儿。 “他家住村西头,你走反了。” 她心里的那点好感荡然无存,声音也冷了下来,抬手指了个方向,“从这儿往西走,看见一排新盖的瓦房,第二户就是他家。” 对于她不算好的态度,陈洐之也没在意,收回了手随手一甩,说道:“接着。” 那包糖在空中划过一道小小的抛物线,稳稳当当落在了离他最近的阿芳的怀里。 在一声道谢后,他转过身头也不回的离去了,只留个宽厚的背影给几人。 “咋了,秋月姐,感觉你好像挺看不上他啊?”罗小娟接过阿芳分来的糖,也伸手朝江秋月递过去一颗。 江秋月接过来,却没吃,糖衣的包装纸被她捏在手里捻得哗啦作响。 “李维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整天就知道喝酒喝酒,正事不干。把亲妹子嫁到那种人家里去的,能是啥好人?多半是看上李家那点子家底,为了彩礼把人给卖过去了。”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了些义愤,“现在都啥年代了,早就不兴包办买卖婚姻了。我就觉得那个嫁过去的姑娘可怜,往后一辈子,怕不是要被李家那一家子给磋磨死。” “他家咋样我不知道,但你可别这么说人家哥哥。” 罗小娟听不下去了,一把抢过她手里的糖,三两下剥了糖纸就塞进了她嘴里,堵住了她还要继续说下去的话。 “唔……你干嘛!” “你在城里待久了又不回来,你懂个啥!”罗小娟叉着腰,一脸“你太无知了”的表情。 “他可是个好人,实打实的!” “好人?”江秋月被嘴里的甜味齁了一下,含糊不清的反问。 “昂,说出来你都不信。” 罗小娟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说,“那个酒鬼李维,死了,都好段时间了。” 江秋月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咋死的?这么突然?” “喝酒喝的呗,还能咋死。听说是半夜喝多了,掉路边沟里摔死的。我反正是一点都不意外。”罗小娟撇撇嘴。 “但他家那些不讲理的,还有外头那些嘴碎的,都说是被他新娶回去的那个媳妇儿给克死的……” “放屁!” 江秋月柳眉倒竖,没等说完就打断了她的话。 “就李维那个死样,迟早喝出事来!这也能怪到新媳妇身上?咋不说他把人家好端端的姑娘给祸害了呢!年纪轻轻的,就当了寡妇,李家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也不算寡妇……”阿芳在一旁小声补充了一句,眼睛还盯着手里剩下的糖果,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 “不算寡妇是啥意思?” 江秋月被这话弄懵了,听得一头雾水。 然而,罗小娟和阿芳交换了一个眼神,故意卖关子不说话,她心领神会,没好气的把自已手里剩下的几颗糖都塞给了她俩:“快说!” 罗小娟这才满意的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就是你刚刚觉得不是好人的那个人呗。” “李维死了之后,他这个当哥的,二话不说就把他妹子从李家给接回去了。听说啊,不仅当初收的彩礼一分不少全退了,还自己又添了好些钱,算是给李家的补偿。当时村里好多人都亲眼看见了呢,那钱,厚厚一沓!” 她说着还故作夸张的对着空气比划了几下,好像自己亲眼看见似的。 江秋月彻底愣住了,怔怔的看着手里的糖纸,脑子里一片空白。难道……是她看错人了?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么好的男人?为了meimei还能做到这份上? 她眼眸微颤,脑海里不自觉闪过一个身影,随即又被她用力甩开。 怎么可能? 她一把又将罗小娟手里的水果糖抢了回来。 “哎!你干嘛呀,你都给我了!” “他要是真有那么好,当初干嘛还让他妹子嫁到那种人家去?!”江秋月不服气的反驳,“谁知道是不是做给外人看的,说不定是接回去,转手又卖给下一家了!” “哎呀!别人可能会,但他肯定不会!”罗小娟急的直跺脚。 “你是不知道!他在咱们附近几个村都是出了名的老实厚道,干活一把好手,人还特别实在!我爸之前犁头坏了,还是找他给修好的,都没收几个钱!你别瞎猜了,快把糖还我!” 江秋月没再跟她抢,任由手里的糖被夺了去,整个人都有些失神。 夕阳西下,晚霞染红了半边天。田埂上的风带上了凉意,吹得人格外清醒。她独自一人坐在老屋的门槛上,双手托着腮,呆愣愣的看着天边的落日,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芳不知什么时候挪到了她的身旁,小心翼翼的问:“秋月姐,我咋感觉你从回来之后,就一直怪怪的……到底咋了?是不是在城里受啥委屈了?” 江秋月没有立刻回答。她低下头,看着脚边泥地上,不知何时聚集起来的一小群蚂蚁。 它们黑压压的连成一片,正奋力的搬运舔舐着刚才掉落的一些糖屑和融化的糖晶,为了这么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甜头,就拼了命的搬运着比自己身体大上好几倍的物体,忙碌而盲目,看起来既可怜,又……有点傻。 她看了很久,直到阿芳忍不住又轻轻碰了碰她。 江秋月这才抬起头,脑袋一歪就这么靠在了阿芳并不宽阔的肩膀上,望着天边最后一抹霞光,喃喃道: “没啥,我就是在想……” “一样的都是家里的兄弟,怎么人和人的差别……就能这么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