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酒迹
9. 酒迹
密奇大道17号 · 二层私人展厅。 周六,19:02。 灯光被刻意调暗,聚焦于一幅幅古典或现代的人体杰作上。空气里弥漫着香槟的微酸气息、高级香水的馥郁以及人们压低的、彬彬有礼的交谈声。利筝穿梭于人群之间,一袭剪裁利落的黑色长裙宛如第二层皮肤,她游刃有余地应酬,眼波流转间自带三分疏离的笑意。 然而,她的注意力始终分出了一缕,挂在入口处和腕间那块腕表上。 七点零四分。 他迟到了。 她不动声色地端着一杯几乎未动的香槟,缓步踱至窗前。窗外,暮色如天鹅绒般缓缓垂落。 此刻,一道熟悉挺拔的身影闯入她的视野。 周以翮正走进铁艺大门,步履匆匆却不见慌乱。 晚风拂起他额前几缕黑发。 利筝没有动,只是静静看着他穿过楼前的庭院,走向入口。 像欣赏一幅动态的、专为她呈现的画卷。 她估算着时间,在周以翮即将踏入展厅的那一刻,优雅地转身,重新融入人群。 当他的身影出现在展厅门口时,室内柔和的灯光在他身上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他脚步微顿,目光迅速扫过全场,似乎在寻找什么——或者说,寻找谁。 就在他的视线即将掠过某个角落时,他定住了。 利筝并没有隐藏在人群里。 她就站在不远处,一盏射灯的光晕边缘,手里端着一杯金色的香槟,正一瞬不瞬地、毫无避讳地注视着他。 她没有微笑,没有招手,甚至没有任何额外的表情。只是那样看着。她的眼神像幽潭,里面清晰地、完整地映出他刚刚踏入展厅的、带着一丝匆忙和寻找意味的身影。 那目光里有一种全然的、几乎令人心悸的专注,仿佛整个低声轻语的展厅、所有宾客都在这一刻模糊、虚化,成为了背景板。 他调整了一下因为匆忙而微有褶皱的袖口,朝着她的方向,一步步走去。 沉冷的气息渐渐清晰,混合着展厅里的酒味与鸢尾花香。 直到周以翮走至近前,她才仿佛刚刚回过神来一般,眼中的专注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换上了惯有的、略带疏离的社交性笑意。 “抱歉,迟到了。”他在她面前站定,“停车花了一些时间。” “没关系。”她轻笑,指节在展柜玻璃上轻轻一叩,“正好,这本仿稿里的插图,我还没给别人讲解过。” 周以翮的视线落在书上,但利筝能感觉到,他的注意力并不完全在那里。他的目光偶尔会回到她开合的唇上,流连在她握着杯柄的指尖。 侍者适时地托着酒盘而来。她取过一杯,递给他,“尝尝这个,勃艮第特级园。”指尖擦过他的,“单宁很柔,像……” 不小心被身后流动的人群惊扰,她侧身微让,手腕随之不经意地一倾—— 绛红的酒液泼洒而出,瞬间在他洁白的衬衫上晕开一片。 附近几位宾客的交谈声戛然而止,目光短暂地聚焦过来。 但不过一两秒的时间,那些视线便礼貌地移开,刻意压低的谈话声又重新响起。 她立刻放下酒杯,从手包里抽出一条纯白的棉质手帕,有些懊恼:“我真是太不小心了……” 指尖隔着那层吸饱了酒液、变得半透明的衬衫面料,按上了他的胸膛。酒痕在衬衫上迅速蔓延,隐约透出底下的皮肤。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在她触碰的瞬间,周以翮呼吸节律的微妙中断,胸腔的起伏短暂凝滞,肌理在瞬息间绷紧。 周以翮低头看着她,眼里比刚才深了一些:“没关系。” 他的右手虚悬在她腰后,维持着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 手帕擦过他的锁骨,往下吸着酒液,动作慢条斯理:“真是抱歉,周医生。我楼上休息室里,恰好准备了备用的衬衫。如果你不介意……” 周围的人群依旧在低声交谈,香槟杯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周以翮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忽然伸手接过手帕,“不必麻烦。” 他随意地擦拭了几下,红酒的痕迹反而晕得更开。利筝的视线顺着那片深红下滑,又缓缓抬起,对上他的眼睛。 周以翮抬手,轻轻捉住她的手腕。他的手心温热,虎口处的薄茧擦过她的皮肤:“先看完你的藏品。” “至少让我补偿你一杯酒?”她轻声说。 周以翮忽然笑了,很浅,但足够让她捕捉到:“……补偿我一幅画。” 利筝挑眉:“画?” 他伸手,从西装内袋取出一张对折的素描纸,展开—— 利筝的呼吸微微一滞。 ——那是她上周在展览,倾身看画的样子。 ——他画了她。 急剧升温的空间里,周以翮的声音低得只有她能听见:“让我画完这幅画的完整版。” 空气凝固了一秒。 她忽然笑了,指尖轻轻点上他的胸口,隔着被红酒浸湿的衬衫:“周医生,你确定……” “在这里当众画我,不会太……失礼吗?” 周以翮的喉结滑动了一下。他忽然握住她的手指,将她那只杯子举到两人之间:“要不要先喝完这杯酒?” 利筝就着他的手微微倾身,抿了一口。杯沿离开时,酒液在她唇间留下了一道极细微的湿痕。 “楼上还有更好的藏品,”她轻声说,“要看吗?” 周以翮的目光沉了下来。他手指收紧,将她拉近半步—— “等最后一个客人离开,我就上去。” 当十点的钟声响起,宾客陆续告辞,利筝终于走向他:“现在,要看我的私人收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