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价

    如果有机会让简映雪回到过去，她绝对不要因为冲动上头替人出头。

    严格来说不是替人出头，她这样的人除了坚定地守护她自己以外，压根没有任何利ta的奉献精神。

    高二分班以后迎来了期末考试，简映雪的成绩被人压了一头，简母简爱昀女士听到这个消息无法接受。

    “那个考第一名的叫什么？”饭桌上，简女士给她夹了一筷子菜，貌似随意地问她。

    她听到这个就烦，低头扒饭:“不知道。”

    简女士的火瞬间起来了，她听到引以为傲的宝贝女儿这回居然考了班级第二名就已经有小火苗了。她阅读的那些不知名教育书籍上的各类方法像绵绵细雨不断地把小火苗熄灭，化作惆怅的长烟随风飘扬。

    “怎么会不知道呢？”对着那个细小发旋乌黑的头顶，她耐着性子压低声调:“和人同班一学期，你还不知道人家名字。”

    前几天她的塑料姐妹，从小在同一个村长大，沾点十八代以外的血缘关系，从小暗搓搓比较到大。

    给她煲电话粥，非常自然地说“我们家小雨最近在申请博士学位……”

    简女士笑呵呵说那好啊两人商业互夸几句，电话那边的人又非常自然地扬起调子:“这都期末了，映雪第一次分班后考试怎么样啊，还是第一名吗？”

    成绩还没出来她不知道，但想到简映雪高一稳定的名次，年段不是第一班级总是第一，都是第一不分高低贵贱，她接着话说:“对呀，这次考完后我打算带她去西南那块玩一下……”

    看到成绩单，那天她的话像个响亮的巴掌拍在她脸上。

    “我哪知道你会和成姨夸下海口呢。”简映雪想到那碍眼的成绩单，她拍在那三个字下面一行的位置，语气不好:“你少和别人攀比，还会有这些事吗？”

    “你怎么跟你妈说话的？人小雨博士生天天她mama说话都是客客气气的。”

    “那你去找小雨做你女儿。”

    她砰一声把门甩上，仰面躺在床上，手机里昵称小雨jiejie发来微信，祝她寒假快乐。

    对这个名义上的表姐，她观感很复杂，从小到大她作为简女士口中的榜样，让她向她学习，其实简女士没表达出来的意思是，一定不能落后她。

    有什么可比性？岁数不一样，学校不一样，连分科选的科目也不一样。

    三岁一个代沟，她们之间起码三个代沟，除去这种被迫跟人隔代比较的痛苦。两人又有共同的共鸣。

    都讨厌父母倔强根深的攀比心。

    简女士虽然和她闹了点不愉快，但很快将之抛诸脑后，母女二人和在异省工作的父亲王承华准备一起去外地旅游。

    不同于学校和那个一草一木一街一道都很熟悉的地方，她旅游难得有了畅快呼吸新鲜空气的活人感。

    然而母女二人很快又闹了脾气。

    二人晚上去逛灯会，简父躺酒店里。有个小摊卖各类奇形异状的面具，简女士看街上很多人都带着，她也买。

    摊主说两个50，简女士说25。

    她无法理解简女士的太多地方，砍价是其一，默默计算时间到了第八分钟摊贩还竖着张脸的时候，她要走手腕被简女士狠狠攥住。

    在金钱观念上她和爸爸一样，她不想为了省那么点钱浪费心情和时间在无意义的纠缠上，更何况面具她压根不想买。

    两人拉扯了起码有十几分钟，引来不少人目光，最后以30的价格成交。

    简映雪没有表情的时候看起来很冷感，她现在抿着嘴，嘴角在受力牵引下下垂，更加的生人勿近。

    简女士得意地给她带面具，念叨自己省钱小技巧。面具的质量不好，一股劣质塑料味，扎得她皮肤疼，她扯下来:“不戴了。”

    “怎么不戴了？”她花了那么多口水和摊主纠缠，她怎么能不戴。

    “你要买面具的时候我就说了我不想戴。你坚持要买，喜欢戴自己戴。”

    简女士柳眉倒竖，说你没考好我也没怪你，整天甩个脸子给谁看云云。她没听完完全扭头就走。

    横七竖八左拐右拐路终于脱离了简女士的视线射程，结果她发现又绕回了到了那个摊贩那里。

    附近有公共长椅，她在那坐下，手上拎着面具，离垃圾桶有一定距离，她打算喝完奶茶一起扔了。

    面具摊贩旁边站着一个卖糖葫芦的摊贩，时间渐晚，这条街上的人变少，他们闲闲散散地聊天。

    面具摊贩粗糙的手夹着烟，吐出一口气：“今天我遇着一奇葩顾客，跟我说25两个面具。”他觉摇头晃脑的，鄙夷道：“你说她怎么不去抢?”

    卖糖葫芦的道：“那你不也有得赚嘛，赚得多赚得少都是赚。”

    “……”他大概没想到他以为同一条战线上的人，居然会反驳他，一时间没话说。对着垃圾桶把烟头丢过去，烟头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巧妙地落在垃圾桶旁边的位置。

    “两臭外地的，没钱还出来旅游。”最后，他找补骂了句。

    简映雪听完了全程，她吸奶茶发现吸不上来，低头一瞧吸管被她咬出了重叠扭曲的痕迹，圆形的吸管惨烈地屈成了一个薄细条。

    压力大的时候她会下意识的啃手，现在吸管代替的手的角色。她曾经在网上看到一个说法，喝奶茶喜欢咬吸管的人性欲强。

    她觉得这很符合她，尤其是当她目视那个高个子一身黑衣黑裤的男生来到面具摊贩前面的时候，她深刻地感知到下体轻轻的但存在感极强的翕动。

    性欲和气性，她有点分不清了。

    隆冬在这块旅游地不算严寒但绝对不暖，他穿着薄薄的黑色的卫衣，一张线条深邃的脸在路沿昏黄的灯光下更加立体。

    按照宋霖雯说的，这应该叫双开门冰箱，隔着衣服也能猜出下面的肌rou是何如的紧实。

    “多少钱？”他问。

    面具摊贩背对着她，但两人审判他的心思和弯弯绕绕想必是一样的，基于他一身质感极好的衣服和不炫眼但眼熟奢牌logo得出了同一个结论。

    他是冤大头。

    “100一个面具。”

    简映雪没想到他眼睛不眨一下真的去掏手机要付钱。

    路扬掏手机的手被摁住，那只手很白，近乎发绿的白色，骨结泛红，大概是天冷的原因，她冰凉的手刚好压在他的手腕上。

    她所有头发梳起扎成蓬松的马尾辫，额头饱满，五官不抢眼但很秀气，有一股莫名的招人劲儿，从她亮晶晶的眸子里透出来。

    皮肤接触，他掏手机的手缩回来，放到身后，还后退一步拉开距离。掀起眼帘，格外傲慢，没有说话，脸上表情写着:“有事?”

    “他骗你的。”摊贩的两只眼比毒蛇的竖瞳还要阴丝丝，顶着这样的视线，简映雪淡定地说完：“这个面具我从他那里买只花了25，我没戴过，你要是不嫌弃可以买我的面具，我卖你15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