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意外

    几天后，A市。

    应酬刚结束，送走热情的合作方，池衡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与李姚一同走向酒店大堂。

    他下意识地掏出手机，屏幕亮起，恰好看到曾婳一几分钟前发来的图片。

    旺财正地蹲坐在一滩打翻的水渍旁，旁边是他那双被浸湿的拖鞋。

    【池老板，你家逆子又造反了！你的拖鞋阵亡了[哭泣][哭泣]】

    池衡不自觉扬了扬嘴角，快速回复：

    【它那是嫉妒我，嫉妒我能睡你旁边，而它只能睡猫窝。】

    【你怎么还和一只猫争宠啊……[鄙视][鄙视]】

    笑意还未敛去，他抬头间，目光突然被吸引。

    一个穿着连帽卫衣的男人独自坐着前台角落等人，帽子压得很低，脸上戴的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略显疲惫的眼睛。

    是路翊。

    池衡警觉地蹙眉。

    曾婳一的坦诚言犹在耳，他知道他们的关系是互助同盟，但此刻路翊的出现，处处透着一种不正常。

    这时，另一个穿着衬衫的男人自然地走到路翊身边坐下。他侧头凑近，低声说了句什么，路翊闻声转头，眼尾流露出一种极为放松的笑意。

    下一秒，男人的手指轻轻碰了下他的手背，路翊没躲，反而抬手，用指节亲昵地碰了碰对方，像是在回应什么玩笑。

    电光火石间，一个模糊却极具冲击力的猜测撞入池衡脑海。

    路翊如此谨慎遮掩，甚至在人前需要曾婳一配合打掩护……但眼前这种和同性之间发生的远超普通朋友界限的亲密互动，指向了另一种可能性。

    曾婳一之前说过，她需要一个合适的时间、合适的方式去处理这段假关系，而不是立刻结束。

    那么路翊藏着的秘密，是不是曾婳一必须继续演戏的理由？她是不是因为顾及路翊的难处，才迟迟不能拆穿这层关系？

    “池总？”李姚疑惑。

    池衡没回头，视线胶着在那两人身上：“他们要走了。”

    果然，路翊起身，和那男人并肩往停车场方向走，两人步子不快，偶尔侧头说句话。

    “跟上，我亲自开车。”池衡的声音冷了几分，转身往停车场走。

    一想到曾婳一如此小心翼翼地周旋背负……他眼下必须确认路翊的去向，确认那个男人的身份，去验证他的猜想。

    李姚不敢再多说，连忙应下，快步跟着池衡走向停车场。

    车辆无声汇入夜色，路翊的车开得稳，却透着一股异常的谨慎，几次突兀的变道和绕行，都像是在刻意规避着什么。

    他娴熟地利用着监控盲区和车流间隙，试图抹去自己的行车轨迹。

    池衡了然，没加速追赶，只是微调方向，始终保持着车距。

    就在这时，前方路口亮起红灯，路翊停在斑马线前，副驾的门打开，那个衬衫男下了车，冲驾驶座挥挥手，转身走进了旁边一条小巷。

    路翊的车没动，直到绿灯亮起，才平稳地汇入车流，池衡始终跟在后方。

    前方是个环形立交，路翊绕了半圈，突然上了一条临江的次干道。

    这里路灯稀疏，江风卷着潮气扑面而来，路面比主路湿滑不少。

    池衡刚压下车速，左侧突然窜出一辆灰色轿车。

    那车像是没看后视镜，斜斜地往中间车道并线，车头几乎要蹭上池衡的左前轮。

    “池总！”李姚失声惊叫。

    池衡猛转方向盘，同时深踩刹车。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车身在湿滑的路面上打了个摆，避开了那辆灰色轿车，却因为惯性直直撞上了路翊的车尾——

    砰——

    巨大的撞击声响起，池衡只觉得胸口被安全带勒得生疼，额头重重磕在方向盘上，眼前瞬间炸开一大片模糊的光景。

    温热的液体顺着额角往下淌，糊住了视线，他想抬手抹一把，却浑身发软，意识一点点往下沉。

    路翊的车被撞得往前滑了半米，他推开车门，刚才那下撞击太突然，胳膊现在还隐隐作痛。

    回头看，只见撞上来的车前脸瘪了一小块，驾驶座的人歪着头，额角淌着血，双眼紧闭，晕了过去。

    路翊大吃一惊，他几步冲过去，手指下意识想敲车窗，却在看到池衡那副模样时顿住了。

    是他？

    他怎么会在这里？又怎么会……撞上来？

    突然想起刚才路上隐约感觉到的那道视线，路翊心里瞬间清明——池衡是在跟着他。

    他强压下心头的慌乱，走到驾驶座旁，从车窗探身进去，碰了碰池衡的颈动脉——还好，活着。他从自己车里翻出包纸巾，小心地按住池衡的伤口。

    “池总！池总！”

    李姚下车冲了过来，他刚才坐在副驾，气囊弹开时只是手臂被蹭破点皮，此刻看着晕过去的池衡，手都在抖。

    路翊抬眼，摘下了口罩，李姚看到他的脸，猛地一愣，随即认出这是路氏集团的大少爷，脑子瞬间乱成一团麻。

    路翊没理会他的震惊，看了眼车况，沉声道：“先报警，叫救护车，再把他手机找出来，联系家里人。”

    李姚连忙点头，掏出手机拨号，又手忙脚乱地在撞得有些变形的车里翻找，没一会儿，他掏出池衡的手机，屏幕碎成了蛛网，按了半天也没反应。

    “路先生，池总手机坏了……”李姚急得满头汗。

    路翊皱了皱眉：“那你先留个联系方式给我。我陪他去医院，后续有什么事，或者他家里人联系过来，你及时和我沟通。

    当务之急，你先去处理事故后续，报保险，还有……这事想办法压一压，别声张，尤其不能让媒体知道。”

    路氏集团少爷和云端筑梦老板，这两个身份往一块凑，本就容易引人遐想，再出点车祸，保不齐会被编排成什么离奇故事，他的秘密还可能被深挖，想想都头大。

    李姚连连应下，赶紧和路翊交换了联系方式。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医护人员抬着担架跑过来，小心谨慎地将池衡挪上去，路翊跟在旁边，视线落在池衡的伤口上，心里很不是滋味。

    交警也赶到了，熟门熟路地拍照、取证、询问情况。灰色轿车的司机一脸慌张地解释，说自己是为了抢黄灯才急着变道。

    责任认定很快有了眉目——灰色轿车违规变道是主因，池衡跟车过近负次要责任，路翊无责。

    路翊瞥了眼自己那辆被撞得不算严重的车，对交警说：“车先扣着，后续会有人处理。”

    说完，他便跟着上了救护车。

    车里空间逼仄，消毒水的味道直往鼻子里钻，池衡躺在担架上，双眼紧闭，额角的纱布洇着血，脸色苍白。

    路翊坐在旁边，双手交叠搁在膝头，不受控制地握紧。

    池衡出事了，要不要联系曾婳一？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压了下去。池衡是曾婳一的前男友，他们之间的纠葛，自己一个外人，掺和进去算什么？

    更何况，他算是这场车祸的源头，他心里发虚。

    可为什么自己没走，反而鬼使神差地跟了上来？路翊自己也说不清，或许是因为责任，又或许……只是潜意识里知道，逃避已经无济于事。

    救护车一路呼啸着到了医院，池衡被推进检查室，那扇门缓缓合上，把里面的一切都隔绝在外。

    路翊疲惫地靠在冰冷的走廊墙壁上，仰头望着天花板刺目的灯光。

    灯光晃得他眼睛发涩，心里却清楚得很——

    那些他一直小心翼翼藏着掖着的秘密，似乎都要因为这场意外，被毫无预兆地摊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