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小说网 - 经典小说 - 当成长篇太短 当成短篇太长的故事(各种脑洞合集)在线阅读 - 4.小寒你找到自由了吗?(混血 x 留学生)

4.小寒你找到自由了吗?(混血 x 留学生)

    

4.小寒你找到自由了吗?(混血 x 留学生)



    卡戎走到衣柜前。他拉开门,门轴运作顺畅,从里面拿出一件外套。那是一件深蓝色的夹克,看起来有些旧了,布料的颜色在关节处稍微深一些。他穿上外套,把手臂伸进袖子,然后拉上拉链。拉链从下往上,发出连续的、细碎的声响。他从书桌上拿起背包。背包是灰色的,帆布材质,鼓鼓囊囊的,拉链半开着,露出里面塞着的东西——一个笔记本电脑的一角,一本实体书的书脊,一团耳机线。他把背包扛在肩上,身体因为重量而微微向一侧倾斜。

    ”晚点见,”他说,用本地语。

    ”嗯,”小寒说。她没有看他,继续盯着天花板。

    门打开,小寒听到门把手转动的声音——一种金属内部机械运作的声音——听到门轴的轻微响动。卡戎走出去。他的脚步声很轻,几乎听不见,只有鞋底与地板接触时发出的极其微弱的声响。门关上,小寒听到门框和门板碰撞的声音,几秒钟后脚步声在走廊里逐渐远去,那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回荡,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

    她继续躺着,房间里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了。那种寂静是压迫性的,是有重量的,像是某种看不见的物质填满了整个空间,压在她的胸口,让她呼吸困难。她能够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一吸一呼,有些急促,有些不规律;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沉闷的、规律的搏动,在她的肋骨后面跳动;听到暖气片偶尔发出的响动,一种金属膨胀和收缩时的声音,咔嗒,停顿,咔嗒,没有规律。她还能听到楼上有人走动的声音。

    她想自己应该起来了。下午两点的课。热力学。那门她已经挂过一次的课,那门她需要重修的课,那门如果再挂一次就会影响她整体绩点的课。现在是十点四十分,还有三个多小时。三个小时,一百八十分钟,一万零八百秒。她可以回自己的房间,洗澡,换衣服,吃点东西,去图书馆,打开她的平板电脑,调出热力学的课程资料,存储在云端,教授会在每节课前上传讲义和补充阅读材料。她需要预习今天要讲的内容,要不然课上听不懂。她在脑海中计划着这些步骤,给每个步骤分配时间:洗澡二十分钟,换衣服十分钟,吃点东西十五分钟,走到图书馆十五分钟,预习两个小时。她计算着,像是在解一道数学题,但身体依然没有动。

    小寒伸手拿起正在充电的手机,电池已经充到百分之十二了。她点开母亲的消息。

    “天气冷了,记得多穿点。”

    “好好学习,不要熬夜。最近成绩怎么样?”

    小寒盯着这些字看了很久。她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准备回复,但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的母亲最关心的永远是她的学习:成绩怎么样,作业写完了吗,考试准备得怎么样了。这些问题背后藏着期待,藏着焦虑,藏着那种”你一定要比别人强”的压力。小寒想起上次视频通话时母亲的脸,那张脸在屏幕上被压缩,被像素化,但表情还是那么清晰:紧绷的嘴角,皱起的眉头,还有眼睛里那种说不清的失望。母亲问她这学期的成绩,她说还行,母亲又问具体多少分,她支吾着说还没出来,母亲沉默了几秒,然后说:“我和你爸爸帮不了你什么,你要靠你自己。”

    最后她只打了几个字:“知道了,我会好好学的。”

    她按下发送,看着消息从”正在发送”变成”已送达”。她把手机放回床头,继续充电,屏幕朝下。

    她想起卡戎早上发来的消息,只有一句话:我去图书馆了。他现在应该已经到了,推开那扇总是吱呀作响的沉重木门,走过登记台,上了二楼。他会找一个座位——通常是靠窗角落的那个,那个桌面上有一道用小刀刻出来的划痕的位置,如果有人占了,他就会在附近随便找另一个——然后他会拉开那个灰色帆布背包的拉链,金属拉链的声音在安静的阅览室里会显得格外响,他会拿出那台贴着一张乐队贴纸的笔记本电脑,打开,屏幕亮起,等待着系统图标一个一个加载出来。

    他的电脑有些旧了,是他高中时用攒下的钱买的,启动时风扇会发出一阵低沉的呼呼声,但他总说还能用,没必要换。他可以一坐就是几个小时,面前摊开着书,手指在键盘上敲敲停停,期间只起来去走廊尽头的饮水机那儿接一次水,杯子是他自己的那个不锈钢保温杯。小寒羡慕卡戎这种能沉浸下去的专注力,她自己总是坐不住,椅子坐热了,腿就开始无意识地抖,总想拿出手机来看一眼。

    她也应该去图书馆。日程表上清清楚楚地写着,下午两点,热力学,在大阶梯教室。她需要预习第五章。她能想象自己拿出那个屏幕沾着指纹的平板电脑,点开课程管理系统那个丑陋的蓝色图标,找到“热力学与统计物理”的课程页面,下载那个标题写着“第五章:熵与焓”的课件,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公式和图表在屏幕上展开。

    但那些符号ΔS、ΔH,在她脑海中像一群蚂蚁一样乱爬,无法组成任何有意义的内容。她努力回想上次课的内容——那个头发花白的教授到底在讲什么?熵?焓?他提到了宇宙最后会走向热寂,可热寂这个单词究竟是什么意思?她不记得了。她只记得自己坐在那个硬邦邦的塑料椅子里,盯着投影屏幕,看着那些复杂的积分公式一个接一个地出现,被教授用电子笔圈点,然后擦掉,又被新的公式取代。她记得自己试图用手指在平板上记笔记,但她打字的速度根本跟不上教授那种不带感情的、催眠般的讲述速度。她记得自己最后彻底放弃了,把课件的窗口最小化,只是坐在那里,手指在社交软件的界面上漫无目的地上下滑动,直到下课铃响,屁股因为坐了太久而发麻发疼。

    小寒闭上眼睛。她知道自己今天学不进去了。这种放弃很熟悉——先是计划学习,然后发现自己无法集中注意力,然后告诉自己明天再说。

    明天。明天她会更有精神,更能集中注意力。明天她会早起,去图书馆,认真地读完所有需要读的内容。

    但她知道明天不会有任何不同。明天她还是会在卡戎的房间里醒来,或者在自己的房间里醒来,经历同样的挣扎,同样的拖延,同样的放弃。

    小寒睁开眼睛,继续盯着天花板。时间在流逝。她能感觉到时间从她身边滑过,像水一样,无法抓住。现在应该是十一点了。还有三个小时。她应该起来了。

    但她没有动。

    她继续躺着,等待着时间把她推向下一个任务,下一个必须要做的事情。

    小寒终于坐起身来。

    身体像一台生锈的机器,每一个关节都在发出迟钝的、抱怨似的酸痛。头依然有些晕,眼前漂浮着一些挥之不去的细小黑点,随着她眼球的转动而无序地游移。双脚踩在地板上,那股凉意顺着脚底的皮肤钻上来,一直蔓-延到脚踝,她却没有动,只是就那样坐着,目光落在地板上那堆纠缠不清的衣服上。

    要把它们分开,找出自己的针织衫、牛仔裤、内衣,然后穿上,离开这个房间。这个在平时看来再简单不过的任务,此刻却让她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那堆衣服在她眼中,只是一团无法分辨的、灰色和蓝色的织物,袖子和裤腿缠绕在一起,像一个解不开的死结。

    站起身,她走了过去,脚步很轻,蹲下来,手指探入那堆织物中翻找,在卡戎的衬衫下面,压着她的针织衫。她用力把它拽了出来,因为被压得太紧,布料发出轻微的撕扯声,抖了抖,一股凉意和潮气扑面而来,不知是房间的湿度,还是昨晚未能完全蒸发的汗水。她把针织衫套在头上,费力地往下拉,那过小的领口紧紧箍着,需要扭动身体才能把头钻出来。静电让她的头发四散飘起,粘在脸上,粘在嘴唇上,有几根甚至钻进了嘴里。她用手胡乱地扒拉了几下,却没什么用,头发还是乱的,打着结,有些地方黏腻地缠在一起。

    她找到自己的牛仔裤穿上,裤腰有些紧,不知是昨晚吃得太多,还是最近真的胖了些。必须吸气,用力收紧小腹,才能勉强把金属扣子扣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啪嗒”。这声音让她想起了昨晚的外卖,那个油腻的、奶酪可以拉得很长的披萨。她记得自己吃得很快,几乎没有咀嚼,只是大口吞咽,而卡戎就坐在对面看着,什么也没说。

    她的视线移向桌子,那个印着廉价图案的披萨盒子还在那里,盖子半开着,露出里面剩下的两片。披萨已经凉透,凝固的奶酪呈现出一种白色的、蜡状的质感,边缘干硬卷曲。一股油腻又微酸的、令人反胃的味道从盒子里散发出来。盒子旁边还立着两个棕色的空啤酒瓶,瓶身的标签被撕掉了一半,露出斑驳的胶痕,瓶口有些发黏,残留着干掉的泡沫。

    必须离开这个房间了。她走到门边,拿起自己的背包。背包就靠在墙上,拉链半开着,露出里面的平板电脑、一团缠绕的充电线,还有一副耳机。她的手机充电器还插在卡戎床头的插座上,算了,下次再拿吧。她把背包扛在肩上,带子勒得肩膀有些疼。背包不算太重,只装了些日常用品,此刻那份重量却让她感到难以负担。

    她的手机震动了。她拿出来,看到屏幕上显示着卡戎的消息。电池现在显示百分之二十三。

    “你吃饭了吗?”

    小寒盯着这条消息看了一会儿。她想起自己早上醒来后什么都没吃,只是躺在床上,然后离开。她的胃现在有些不舒服,一种空洞的、轻微的疼痛。

    她打了一个字:“没有。”

    消息很快就显示为已读。接着卡戎又发来一条:”我给你带面包。下午见。”

    小寒没有回复。她把手机放回口袋。

    她打开门。走廊里的空气比房间里凉一些,也干燥一些。那种凉意扑面而来,让她打了个寒颤。她深吸了一口气,那股冷空气钻进她的鼻腔,钻进她的肺,让她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些。

    走廊很长,两边是一扇扇紧闭的、漆面已经开始泛黄的白色房门。每扇门都一模一样,门上钉着一块黄铜色的塑料号码牌,有些已经歪斜了。门后都住着人,此刻却是一片沉闷的、被刻意压抑的寂-静,听不见任何声音,仿佛整条走廊都在屏住呼吸。脚下的深灰色地毯很干净,但在走廊正中,已经磨出了一条颜色更浅的、清晰可见的路径。墙上贴着一张A4纸打印的通知,标题是关于下周的消防演习,纸张的四个角已经受潮卷曲,边缘泛着旧书般的黄色。小寒走过去,胶底鞋踩在地毯上的声音很轻,几乎被绒毛吸收,但在这个绝对安静的空间里,那细微的摩擦声还是被放大了,显得格外突兀。

    她走到楼梯口,手扶上冰凉的木质栏杆往下走。栏杆表面的漆很光滑,但在转角处,能摸到一些细微的凹陷和划痕,那是无数只手长年累月摸过之后留下的痕-迹。楼梯很陡,每一级台阶的边缘都包裹着磨损的金属防滑条,台阶中间的部分因为常年被踩踏而微微下陷,形成一个浅浅的凹槽。她的脚步声在楼梯间回荡起来,清脆、空洞,被坚硬的墙壁反复反射和放大,听起来像是有好几个看不见的人正与她一同下楼。

    她推开那扇需要用力才能打开的大门,走到外面。

    冷风立刻包围了她,带着潮湿的水汽,从四面八方袭来,无孔不-入地钻进她的衣领、袖口和裤腿。她缩了缩脖子,把手插-进口袋里取暖。手指触碰到了一些冰凉的硬币,一小团已经起了毛的皱巴巴的纸巾,还有她公寓钥匙那尖锐的金属边缘。天空依然是那种毫无变化的灰色,没有阳光,也看不出云层的形状,只是一片均匀的、压抑的、让人透不过气的灰。街道上湿漉漉的,沥青路面反射着天空的颜色,像一面蒙着水汽的、暗淡的镜子。

    小寒开始往回家的方向走。她租的公寓离卡戎的宿舍不算太远,步行大概十五分钟就能到。那是一栋老式的四层公寓楼,没有电梯,外墙的红砖在常年的风吹日晒下已经褪色,有些地方还渗着深色的水渍。她租的是二楼的一个单间,虽然叫单间,却比卡戎的宿舍大得多,有独立的厨房和能闻到油烟味的抽油烟机,有带淋浴的浴室,还有一个只能晾一件床单的小阳台。租金自然是卡戎学生宿舍的两倍,每过一段时间她父母会给她转账,那笔钱的数额很固定,足够支付几个月房租、水电网费和日常开销。

    那笔钱足够她生活得不错——至少当手机摔坏或者耳机遗失时,她可以不用等太久就能买个新的来替代;可以经常出去吃一顿昂贵的、不需要自己洗碗的晚餐;可以不用在超市里为几块钱的差价反复比较。但每次她打开支付软件,看到那个数字减少时,还是会想起母亲在电话里那些不经意的话:“我们在你身上花了这么多钱,你要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