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王岸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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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庭看著眼前坐在輪椅上的老人,已經90多歲,除了腿腳不方便、有點重聽以外,其餘非常健朗。 他身旁哭泣的中年婦女,看起來也差不多50多歲,兩人年齡竟然相差40歲。 難怪這個女人如此不甘。 想想自己一把年華都花在這個老男人身上,為他生了兒子,結果這男人在生命的最後仍然念著髮妻,還想把財產贈送給髮妻的女兒,天底下哪個女人能大度接受。 “這個...”,林庭覺得上下嘴皮超級沉重,完全不想開闔,但僵局還是得打破,只能艱難開口,“是否要先回家商量好,再做決定”。 中年婦女聽了哭嚎更大聲,甚至開始動手推搡王岸年,她身旁的兒子也加入“勸說”老人的行列。 林庭為了這個案子盡心費力,昨晚還熬夜,現在聽到這女人的哭聲就腦仁疼。 她現在只想趕快送走這些人。 就在林庭正要張口之際,王岸年開口了。 “我撤”,微弱乾枯的嗓音響起,“林小姐,我同意撤銷案件”。 王岸年抬頭與林庭對視,那雙混濁的眼中,沒有光彩。 “王伯...”,林庭還想說什麼,卻被人搶先打斷。 “既然王先生願意撤銷,那我們馬上準備撤銷狀”,開口的是公司主任,也是林庭的直屬上司余勝堯,“您老只要簽個名就好”。 林庭在接案之前曾和王岸年暢談過,知道他執著付出的理由,也聽他分享兒時對家鄉的懷念,以及親人離去無法在側的痛苦。 在王岸年父母年老之際,自己無法在父母身邊盡孝,都是這個名義上的女兒陪伴照顧自己父母。 王岸年講到這段時,曾在林庭這個小輩面前哭得涕泗縱橫,一個老人哭得像個孩子。 不管你現在有多老,在父母跟前誰還不是個孩子。 林庭知道王岸年對這個“女兒”有很深的情感。 “余主任...”,林庭想試著幫幫王岸年。 “林庭,去把撤銷狀印出來”,但是余勝堯不給林庭開口的機會。 “可是...” “快去”,余勝堯的聲音裡帶了點怒氣,“接下來的我來處理”。 林庭只能閉嘴,乖乖去印撤銷狀。 離開前她看了一眼王岸年,那個又低頭沉默不語的老人。 下班前林庭趴在電腦前,腦袋放空等著下班。 此刻的她什麼都不想做,而她今天真的也什麼都沒做。 一整日心不在焉、魂不守舍。 “喝點”,一杯安神茶被推到她面前。 林庭頭也不想抬,只是靜靜繼續發呆。 “我知道妳不甘心,這件案子涉及兩岸法規,妳花費很大心力”,余勝堯推了推眼鏡,靠坐在辦公桌邊緣,拉了拉領帶鬆口氣。 “可是庭庭,這是他的家務事,妳插手太多了” 余勝堯看了看這個從大學時期就認識的小學妹,知道她是個努力認真的人,也知道她是個感性大於理性的人。 “我們必須要為當事人的利益著想,如果王伯伯沒有錢,他的妻兒還會照顧他嗎?大陸的女兒會把他接回去照顧嗎?” “王伯伯的狀況無法賭,只有錢在他身上才是最保險”,余勝堯揉了揉林庭的頭,“這些道理妳都懂,我知道”。 余勝堯看著一點反應都不給的林庭,知道她現在是拒絕溝通。 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無力感。 不過看著自己放在秀髮上的手,余勝堯心裡又柔軟些許。這個小學妹討厭男人碰觸,唯獨對他的碰觸不反感。 “回去洗完澡,早點休息”,余勝堯無奈,像洩恨般將林庭的頭髮揉成雞窩後才離開。 余勝堯走後,林庭才喃喃,“如果我快死了,卻不能把錢給自己想要給的人,那我人生的最後一定會有遺憾”。 林庭是真的不懂,錢一定只能留給有血緣的人嗎?都還活著的人,這些錢就已經被惦記成遺產,妻子兒子都覺得是自己的。 王岸年動了自己的錢,就是動他們的錢。 其實這幾年,王岸年生意做得不錯,靠著一手祖傳的大麵餅手藝,也是賣得風生水起,店鋪就4、5間,當然給妻兒的也不吝嗇。 “做人真難” 林庭嘟噥一句,看著時間跳到5點整,難得地背起包包準時下班。 原以為這件事就這樣過去,沒想到才剛到家,林庭就接到王岸年的來電。 “林小姐,拜託妳幫幫我...”,電話那頭傳來王岸年虛弱又蒼老的聲音。 “王伯伯...” 王岸年希望林庭把今早簽的撤銷狀偷偷銷毀,繼續推進案件進度。 “只有妳能幫我這個老人,求求妳”,電話那頭王岸年不斷重複。 林庭沒有答應,也有沒有拒絕,只是安撫了王岸年,就藉口有急事掛了電話。 王岸年身為當事人,態度一直搖擺不定,讓她這個受委任的執行者也無所適從。 更何況王岸年還有個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妻子。 如果王岸年沒辦法堅持自己的態度,最後跳樑小丑一定是她。 這一夜林庭輾轉反側,一直在想王岸年的案子。 想著當初他一個老人坐著電動車獨自來協會求助,想著他向自己講抗戰故事時的神采飛揚,以及談論到親人分離、天人永隔的痛哭。 原本睡眠時間就不夠的她,每每沾床就睡,今晚難得失眠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