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舫主
第11章舫主
紫惊澜如一道惊鸿般闯进凌波画舫外院时,瞬间打破了院中惶惶不安的死寂,激起一阵压抑的低呼与sao动。平日里,念奴娇紫惊澜在这些外院弟子眼中,已是云端仙子般高不可攀的存在,何曾有人见过她这般气息奄奄、血染罗裳的狼狈模样? 此刻,定风波与青玉案两位长老皆不在画舫坐镇,这群失了主心骨的年轻弟子早已六神无主,乱哄哄地聚作几堆,低声议论着远处点金山方向传来的恐怖动静,脸上尽是茫然与惊惧,往日里井然有序的院规早已荡然无存。 悬挂着天仙子门匾的画舫内,浓郁的药香也压不住此时的血腥气。沈素蘅不愧是从小在药罐子里泡大的底子,此刻竟已幽幽醒转,只是那张明艳的脸庞依旧苍白如纸。她半倚在柔软的锦垫上,秀眉紧蹙,一手死死捂着剧痛的胸口,发出断断续续的痛楚呻吟。萧玉卿小心翼翼地半跪在她身侧,正笨拙地试图扶稳她虚软的身子。 “嘶…笨手笨脚的!轻点!”沈素蘅倒抽着冷气,毫不客气地呵斥,即使重伤虚弱,那颐指气使的上位者姿态依旧不减分毫。她勉力抬手指向那一排镶嵌螺钿的百子药柜,“第三层,左数第二个青玉匣子,里面那瓶‘九转还阳露’…还有最底下那个黑陶罐,对,就是它…快些取来!” 萧玉卿被她指挥得团团转,额角渗出细汗,手忙脚乱地在琳琅满目的药材柜中翻找。他生性并不愚钝,但此刻面对沈素蘅急促又挑剔的命令,加上心中忧虑外面局势,动作不免显得慌乱僵硬,几次险些碰倒旁边的瓷瓶玉罐。 “还有…”沈素蘅喘息稍定,忽然想起什么,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急切。她艰难地从自己染血的衣襟内,摸索出一件用手帕紧紧包裹着的物事。那手帕已被浸透,透出暗红的血色,包裹之物形状细长,入手竟还带着几分诡异的温热湿濡。她珍而重之地将其托起,仿佛这血淋淋的东西比她此刻的性命还要紧上三分。 “对了,先…先帮我把这宝贝泡进那边玉缸的‘冰魄寒泉’药水里去!仔细着,别碰坏了!”她将血帕包裹的物事不容置疑地塞到萧玉卿手中,语气带着不容违逆的急切。 萧玉卿只觉得入手之物滑腻冰冷,隔着湿透的手帕也能感受到那令人不适的粘稠与形状,一股强烈的反胃感直冲喉咙。他强压下心头的无奈与生理性的厌恶,手指僵硬地接过了这不知是何物的“宝贝”,只觉得那沉甸甸的温热仿佛带着邪气。 “照顾好沈jiejie!”紫惊澜匆匆瞥见沈素蘅虽虚弱却已能发号施令,心知她性命暂时无虞,丢下这句话便不再停留。她身影如电,瞬间冲出天仙子画舫的珠帘,足尖在烟波浩渺的西子湖上轻轻一点,整个人已如离弦之箭,化作一道疾驰的紫色流光,向着西子湖心那艘宛如水上城阙般巍峨巨大的主舫——“醉花阴”破空飞去! 她心中雪亮,点金山妖氛冲天,白蛟肆虐江陵,两位长老浴血苦战……此时此刻,凌波画舫上下,唯一能指望的,恐怕唯有她那正在“醉花阴”深处冲击那无上归墟之境的师尊了! 醉花阴,凌波画舫之核心,静卧于西子湖心,其巍峨之姿,远超凡俗楼船,直如一座浮于碧波之上的宫阙。船体通体以千年沉木为骨,覆以温润如脂的碧玉琉璃瓦,雕栏画栋,穷极工巧。飞檐斗拱间,镶嵌着无数明珠,白日里折射天光水色,流溢着令人心折的华贵宝气;入夜则氤氲生辉,恍若星河倾落。庞大的船身线条流畅而威严,如同一位沉睡的太古神祇,又如一块沉甸甸的镇纸,稳稳地压在西子湖这幅画卷之上,是凌波画舫万千弟子心中不可撼动的靠山,象征着宗门的深厚底蕴与百年荣光。 紫惊澜的身影如一道紫电,破开湖面氤氲的水汽,落在醉花阴那宽阔得足以跑马的甲板之上。行走其上,足音被近乎实质的浓郁灵雾所吞噬。这灵雾是醉花阴凝结地脉中涌动的天地灵气所化,精纯无比,浸入体内,便觉通体舒泰,往日里是武者们梦寐以求的修行圣地。然而此刻,紫惊澜只觉得这浓得化不开的灵雾如同沉重的铅云,沉沉压在心口,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多久未曾登临这座象征着宗门至高权柄的画舫了?此刻心慌意乱,师尊闭关的静室近在咫尺,却又仿佛隔着天涯。 一声震耳欲聋的恐怖龙吟混合着建筑崩塌的巨响,如同惊雷般从外院方向猛然炸开! “轰——咔!” 白蛟那庞大的、缠绕着惨白电蛇的身躯,裹挟着腥风血雨,硬生生撞碎了凌波画舫外院那雕刻着仙鹤祥云的精美门楼,碎石木屑如同暴雨般激射! 林静薇与江若琳紧随其后,两道身影如流星般倒射而回,重重落在西子湖的水域之上,激起冲天水柱! 青玉案·林静薇,一身素净青袍早已破碎不堪,浸染着大片暗红与焦黑,裸露出一双修长的玉腿。她短发凌乱,嘴角血迹未干,脸色苍白如金纸,唯有手中那柄青玉尺依旧散发着不屈的濛濛碧光,尺身上竟已出现了几道细微的裂痕,每一次格挡白蛟裹挟风雷的利爪或巨尾,碧光都剧烈摇曳,仿佛随时会熄灭。 定风波·江若琳更是狼狈,她手中那柄沉重的战身刀嗡嗡悲鸣,宽厚的刀身布满了坑洼与焦痕。她一条手臂无力地垂着,显然骨骼已折,另一只手勉力挥刀,劈出的赤炎刀轮远不如先前那般刚猛煊赫,被白蛟随意喷吐的一口霜雾便腐蚀得滋滋作响,迅速黯淡。两人气息紊乱,身上新伤叠着旧伤,鲜血不断滴落湖面,染开触目惊心的红晕,显然已是强弩之末! 白蛟盘踞在破碎的门楼废墟之上,庞大的身躯在低沉的铅云下舒展,周身妖气狂舞,压抑的黑云缭绕。它吞吐着浓白的霜雾,那霜雾带着强烈的腐蚀性,所过之处,外院精美的亭台楼阁、奇花异草迅速枯萎凋零,砖石发出被侵蚀的嗤嗤声。更有倒霉的外院弟子,躲闪不及,粗浅的修为根本无法应对,转瞬间便被冻成冰雕。它每一次呼吸,都引动风雷相随,利爪挥动间,粗大的惨白电光撕裂空气,狠狠劈向苦苦支撑的两位长老,逼得她们险象环生! 下方,那些原本就惊惶失措的外院弟子,此刻仰望着头顶这宛如神话传说般的恐怖恶斗,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巨大的妖威如同实质的重锤砸下,许多人双腿发软,瘫倒在地,连逃跑的力气都失去了,只能发出绝望的呜咽。 “结阵——!” 林静薇猛地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气血,清冽如冰泉的声音穿透了白蛟的咆哮与雷霆的轰鸣,响彻整个西子湖。 话音未落,平静的西子湖面骤然爆发出数十道璀璨夺目的光华。 如同沉睡的星辰被骤然点亮,停泊在湖面各处、代表着内院各位核心弟子的专属画舫——如梦令、鹧鸪天、水龙吟……每一艘都亮起了凝聚的文华光晕。这些光晕迅速交织、勾连,瞬间形成一张覆盖了大半个湖面的巨大光网!光网流转不息,散发出雄浑、磅礴、古老的气息,磅礴的阵法之力如同无形的潮汐,瞬间将弥漫的妖雾和肆虐的电蛇压制下去。 林静薇身形一闪,已立于光网最核心的位置,青玉尺高举,尺尖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碧芒,与整个大阵融为一体。她如同定海神针,坐镇阵眼,引导着汇聚而来的磅礴力量。 白蛟盘踞在云雾之中,猩红的竖瞳饶有兴致地俯视着下方骤然亮起的巨大光阵,非但没有丝毫惧意,反而发出一声充满轻蔑与自负的嘶鸣。它巨大的头颅微微昂起: “区区阵法,也敢在老夫面前卖弄?正好让尔等蝼蚁见识见识,何为天威!” “浩瀚词宗,千古风流!孽龙,休得猖狂——” 林静薇清叱如龙吟,响遏行云。她手中那柄已现裂痕的青玉尺,在浩瀚大阵之力的疯狂灌注下,骤然爆发出炽烈碧芒,尺身嗡鸣,仿佛承载不住这磅礴伟力,却又在瞬间将这股力量化作一道通天彻地的巨大碧色光柱,悍然挥出。 这一击,已非人间气象。 碧色光柱所过之处,空气被强行排开形成真空甬道。下方的西子湖面,如同被无形的天神巨斧从中劈开,湖水轰然向两侧倒卷,露出深达数丈的湖底淤泥,水仞高达十数丈,裹挟着无数鱼虾水草,声势之浩大,足以开山劈海。光柱之中,仿佛有无数古老的词章虚影流转,承载着书卷的墨香、历史的厚重、以及天地间一股浩然正气!这正是林静薇毕生所持之道,以尺量天,以正镇邪。 盘踞云雾中的白蛟非但没有闪避,反而发出一声混合着暴怒与兴奋的嘶吼。它巨大的头颅高昂,周身电光缭绕,妖云翻滚,雪白的鳞甲片片铮亮。它竟要以强横无匹的妖躯,硬撼这直逼瀚海境巅峰的一击。 “轰隆——!!!” 碧色光柱与雷霆蛟躯悍然相撞! 刹那间,天地失声,唯有纯粹的能量湮灭与撕裂的巨响。。。 刺目的光芒吞噬了一切,狂暴的冲击波呈环形炸开,将湖面压出一个巨大的凹坑,旋即又掀起滔天巨浪! 无数雪白坚硬、边缘锋锐如刀的蛟龙鳞片,在碧光与雷霆的交织中崩飞四溅,如同下了一场惨白的暴雨,粘稠guntang、带着刺鼻腥气的妖血如同决堤的洪流,从白蛟巨大的创口处喷涌而出,染红了半边天幕与下方的湖水! “昂——!”白蛟发出一声凄厉到极点的痛苦哀鸣,庞大的身躯在爆炸中心剧烈翻滚,灿金色的竖瞳因剧痛而收缩如针,但那瞳孔深处,却燃起了更加疯狂、更加炽烈的复仇火焰。它死死盯着下方阵眼处的林静薇,那眼神,如同在看一个终于值得它全力碾碎的猎物! “好!好!好!”白蛟的声音嘶哑扭曲,充满了痛楚与癫狂的兴奋,“这才是能让老夫正视的战斗!蝼蚁,现在…轮到老夫了!” 它不顾身上巨大的创口血流如注,强行稳住翻腾的身躯,周身残余的雷霆与妖雾瞬间被压缩到极致。巨大的头颅猛地后仰,蓄积起一股毁天灭地的力量,目标直指——坐镇阵眼、刚刚倾尽全力挥出至强一击、此刻气息萎靡、真元几乎枯竭的林静薇! 一道比之前粗壮数倍的白色匹练从蛟首喷出,撕裂长空,带着寒霜呼啸的气息,轰然劈下。整座西子湖上,气温骤降,竟然在半空中凝结出一片片雪花飘落,天地为之变色。 刚刚挥出那惊天动地的一击,林静薇只觉得浑身经脉如同寸寸断裂,丹田空乏欲裂,连抬起青玉尺的力气都已没有。冰冷的绝望与一种奇异的、慨然赴死的平静,同时浮现在她苍白而清冷的脸上。至少,要护住身后的醉花阴…… 然而,就在那霜白冻雾即将吞噬她的刹那,一道赤红如火的身影,带着决绝无回的气势,猛地横亘在她与死亡之间! 是江若琳。 “不要——!”林静薇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哪怕面对自身死亡都从容不迫的青玉案,此刻的声音里充满了从未有过的、撕心裂肺的惊惶与恐惧,仿佛冰冷的面具破碎,露出了从未示人的、最深切的恐慌! “轰——!!!” 巨响淹没了她的嘶喊。 霜白冻气狠狠砸在江若琳横挡于前的战身刀上!那柄伴随她征战半生、古朴厚重、融入了她刚猛意志的战身刀上,仅仅支撑了不到一瞬,便在令人牙酸的哀鸣声中,寸寸碎裂。刀身化作无数燃烧着赤红余烬的碎片,四散崩飞! 恐怖的雷霆余波毫无保留地宣泄在江若琳身上! “噗——!” 江若琳如同断线的风筝,被狠狠砸飞,带着刺目的血线,重重落入林静薇下意识张开双臂的怀中。 巨大的冲击力让林静薇也踉跄后退数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怀中的人,半边身子几乎被鲜血浸透,触目惊心。右臂连同肩膀一大片区域,在霜雾的呼啸下,竟已冻作寒冷的冰雕,骨骼尽碎,风吹之后就化成齑粉,那仅存的左臂无力地垂落着,手中还死死攥着半截断裂的、guntang的刀柄。她脸上毫无血色,气若游丝,生命之火如同风中残烛。 但就在这濒死的时刻,江若琳那双总是带着爽朗笑意的眼睛,却异常明亮地、深深地凝视着林静薇。那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跳脱与不羁,没有了面对强敌的刚毅,只剩下一种近乎透明的、毫无掩饰的、浓烈到化不开的眷恋与温柔。 林静薇紧紧抱着她残破的身躯,感受着那guntang的鲜血迅速浸透了自己的衣襟。她素来如冰封湖面般平静无波的脸上,此刻只剩下一种近乎空白的茫然,随即是锥心刺骨的剧痛!那痛楚如此清晰,如此猛烈,瞬间击穿了她所有的理智与克制。她抱着江若琳的手在剧烈地颤抖,冰冷的指尖无意识地抚上对方惨白染血的脸颊,试图抹去那刺目的红,却只留下更深的血痕。一滴guntang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泪水,终于冲破了那万年冰封的堤坝,重重砸落在江若琳的额头上。 西子湖上,巨浪滔天,邻近湖畔的亭台楼阁在余波中灰飞烟灭。那由数十艘画舫结成的雄浑大阵剧烈震荡,光网明灭不定,几艘作为阵眼的画舫被狂暴的能量冲击得偏离了方位,唯有湖心那座宛如城阙的“醉花阴”主舫,依旧巍然不动。 "江南武道魁首?啧啧,凌波画舫如今凋敝至此了吗?" 白蛟傲然盘旋于妖气凝练的黑云之中,灿金竖瞳居高临下地俯瞰着湖面上凄惨的一幕。它声音嘶哑如钝刀刮骨,每一个字都裹挟着雷霆轰鸣:"既然如此,今日之后,便叫凌波画舫从江湖中除名!" 利爪划破长空,五道缠绕着漆黑电芒的爪痕撕裂天穹,照亮了已是强弩之末的林静薇和她怀中奄奄一息的江若琳。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林静薇下意识将怀中人护得更紧,青玉尺横挡身前,明知徒劳却不肯退让半步。 "铮——!"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清越剑鸣突兀响起! 只见醉花阴主舫最高处的琉璃飞檐上,一道雪亮剑光骤然迸射!那剑光快得匪夷所思,众人视野里还残留着剑芒的残影,白蛟已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嚎!直到这时,轰隆隆的裂空声才如闷雷滚滚,姗姗来迟。 "怎么可能......"白蛟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挥出的利爪齐根而断,断面光滑如镜,妖血如瀑喷涌!它灿金瞳孔剧烈收缩:"醉花阴?!" 刹那间,一股滔天气势自醉花阴主舫冲天而起,直冲斗牛!整片西子湖的湖水无风自动,竟随着这股气势的升腾而沸腾翻滚!一道倩影,踏空而来。 李晗璋一袭素白长衫猎猎作响,衣袂翻飞间隐约可见内衬绣着的醉花暗纹。她面容清冷如霜,眉间一点朱砂艳若滴血,三千青丝只用一根木簪随意挽起,却自有一股睥睨众生的气度。最令人心惊的是她周身环绕的十二柄形态各异的古剑,每一柄都吞吐着慑人寒芒,剑身震颤间发出清越龙吟,仿佛在欢呼主人的苏醒。 每一步踏出,脚下便生出一朵由剑气凝结的青莲,托着她凌空虚渡。浓雾在她身侧自动分开,又在她身后重新聚拢,衬得她飘飘然若九天谪仙。 "强行破关?!" 不只是白蛟惊骇欲绝,就连湖面上的林静薇也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她太清楚冲击归墟境意味着什么——那是无数武者梦寐以求的武道止境!一旦中断,轻则修为倒退,重则走火入魔!舫主她......竟然甘愿放弃? "李晗璋!"白蛟在黑云中痛苦翻滚,断爪处突然亮起灿金光辉,血rou骨骼竟以rou眼可见的速度再生!它声音里带着歇斯底里的疯狂:"就算你不惜代价强行出关,如今也不是老夫对手。我辈真元境大妖,岂是尔等凡人所能揣度?" 随着它话音落下,漫天妖云骤然扩张,如墨汁般染黑了整片天穹!黑云压城城欲摧,修为尚浅的外门弟子在这恐怖威压下两股战战,更有甚者直接昏厥过去。西子湖波涛汹涌,一艘艘精美玲珑的画舫在混沌怒涛中剧烈摇晃,仿佛随时会倾覆。 "也罢!"白蛟身形暴涨,新生的利爪缠绕着比先前更狂暴的雷霆:"凌波画舫如今只剩你一个宗师,今日便永绝后患!" "舫主......出关了?" 天仙子画舫内,沈素蘅顾不得衣衫褴褛,强撑着来到甲板。她双臂紧捂胸前乍泄的春光,却仍固执地仰头望向那道凌空而立的身影,眼中满是狂热与憧憬。萧玉卿则完全呆滞,眼前发生的一切早已超出他想象的极限——无论是那遮天蔽日的白蛟,还是空中那道孤傲如青松的背影。 面对铺天盖地而来的妖云雷霆,李晗璋只是轻轻抬手。 十二柄古剑同时发出清越剑鸣,在她身前组成一个玄奥的剑阵。她朱唇轻启,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整个西子湖: "醉花阴·李晗璋,领教。" 剑气纵横,杀机天成。 那并非什么惊天动地的华丽招式,亦无繁复诡谲的变化技巧。李晗璋悬于空中,素手未动,唯有一双清眸含霜,杀意凝如实质。自她周身逸散而出的,是最为纯粹的剑气,剔除了所有浮华修饰,大道至简,返璞归真。单以rou眼观之,甚至察觉不出其中蕴含的灭世之威,只觉得清冽、干净,如同月光下无声流淌的寒溪。 然而,就是这看似朴拙的剑气,每一道掠过,都让那庞大的白蛟发出震天的痛苦嘶鸣!嗤嗤轻响不绝于耳,雪白坚硬、边缘锋锐如刀的鳞片,如同被无形利刃剥离,纷纷扬扬从云端洒落,在残阳映照下反射出凄艳的光。粘稠guntang、闪烁着灿金光泽的妖血,如同决堤的洪流,汩汩涌出,将翻腾的云海都染成了触目惊心的金红色。白蛟庞大的身躯在血云中疯狂翻滚、扭曲,每一次挣扎都带起风雷呜咽,却无法摆脱那无处不在、如跗骨之蛆的纯粹杀意。 李晗璋甚至无需动作。她眼神流转间,杀机所指,环绕身侧的十二柄形态各异的古剑便如通灵般自行激发!它们化作十二道色泽各异、却同样凌厉无匹的流光,撕裂空气,带着洞穿虚空的尖啸,精准无比地一一钉向白蛟逆鳞、关节、妖目等致命要害!剑光透体而出,留下碗口大的狰狞血洞,随即又心有灵犀地飞回身侧,如同乳燕归巢,重新悬停在她身侧,剑身嗡鸣,仿佛在急切地渴望着下一次出击。 醉花阴巨大的甲板之上,紫惊澜纤细的手指死死扣住冰冷的雕花栏杆,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深紫色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紧盯着空中那道白衣胜雪的身影,瞳孔深处,倒映着纵横的剑光与翻腾的妖云,一种难以言喻的炽热光芒在眼底流转、燃烧。 这才是她心中向往的、真正的仙人之姿!超然物外,一念动而风云变,一剑出而妖魔诛! 天上那浓稠如墨、遮天蔽日的妖云,此刻在无数道纵横交错的剑气洞穿下,如同皲裂的巨幕。缕缕金色的天光顽强地从裂隙中洒落,挥下一道道神圣的光柱,刺破黑暗,照亮了下方翻腾血浪的西子湖,也照亮了无数张仰望的脸庞。 “昂——吼!!!” 白蛟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充满绝望与疯狂的咆哮!本源妖气被彻底点燃,化作惨白刺目的光焰包裹全身,不顾那十二柄古剑留下的贯穿伤正汩汩冒血,庞大的身躯竟舍弃了一切防御,如同陨星般,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向着空中那抹孤高的白影发起最后的、孤注一掷的冲击! 两名云潮境长老联袂,都拿它无可奈何的妖龙,此时却已经到了困兽犹斗的绝境。 它的四根臂爪早已在先前凌厉的剑气下被齐根斩断,此刻唯余下狰狞的、滴淌着毒涎的森然獠牙,仿佛回归了最原始的白蛇形态,只是殊死一搏,更倾注了它百年的怨毒与不甘。 百年光阴,它也曾梦想寻一条浩荡大渎,顺江而下,终越龙门化真龙;也曾在那天下首善之地白玉京,遥遥目睹过白帝的无上风姿,心向往之;更曾在无数个日升月落,俯瞰点金山上袅袅升腾、灿若星河的虔诚香火,踌躇满志,以为另辟蹊径亦可登天! 此刻,万般算计,千般野望,尽付流水!唯有一拼。。。 面对这凝聚了真元境大妖全部生命本源的绝命冲击,那袭白衣,仿佛于云端发出了一声极轻、极淡,却又仿佛蕴含着无尽道韵的叹息。 手起。 剑落。 动作简洁到了极致,也快到超越了目力捕捉的极限。 众人只觉得眼前骤然一亮! 一道难以形容其恢弘与锋锐的剑光,刹那横贯天地,仿佛要将天穹和大地撕裂,那光芒是如此纯粹,如此霸道,瞬间吞噬了所有人的视野,连思绪都被斩断。 光芒敛去,天地间陷入一片死寂。 再睁眼时…… 只见一颗硕大的的狰狞蛟首,正带着难以置信的凝固神情,翻滚着从高空坠落。断颈处,金色的血液如同瀑布般喷洒,在残阳下形成一道凄美的金虹。下方,那失去头颅的巨大蛟躯仍在无意识地剧烈翻滚、抽搐,搅动着血染的云层,最终轰然砸落湖面,激起滔天血浪。 李晗璋素手微抬,指尖仿佛牵引着无形的道韵。 气机如同无形的大手,猛地探入那仍在翻滚抽搐的残躯之中。只听一声沉闷的声响,一颗拳头大小、璀璨夺目的金丹,被硬生生从蛟躯深处剥离出来!金丹散发着磅礴浩瀚的生命精元与令人心悸的妖力波动、内里仿佛有云雾翻腾、电蛇游走。如同被驯服的星辰,缓缓飘向李晗璋,最终被她握在手心端详,敛尽光华。 金血飒长空,白衣斩白蛟。 此后的江湖,西子湖上这惊世一战,必将化作新的传奇,在无数敬畏与仰望的目光中,口口相传,千古流芳。 “林jiejie!江jiejie!” 沈素蘅焦灼的呼唤声穿透湖面的薄雾。萧玉卿手忙脚乱地撑动舟楫,cao控着天仙子画舫,艰难地靠近那两具随波浮沉的身影。 “呼…呼…”一袭破碎的青衣浸透了湖水与血污,林静薇狼狈地半趴在甲板边缘,怀中死死抱着江若琳毫无生气的躯体。她咬紧牙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两人拖上船板。那双执掌刑罚、令门人敬畏的清冷眼眸,此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惧,死死锁在怀中人苍白如纸的脸上。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我没事…快…快看看她!” 沈素蘅也从未见过如此惨烈的伤势,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强压下心头的惊骇,立刻俯身。纤指地搭上江若琳仅存左腕的脉搏,同时一缕精纯温和的真气小心翼翼地探入其残破不堪的躯体。甫一探查,她的心便沉到了谷底——脉象微弱如游丝,五脏移位,经脉寸断,尤其是那被雷霆彻底摧毁的右半身,生机几近断绝,仅凭一缕执着残念吊着。 “怎么样?”林静薇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她紧紧抓住沈素蘅的手臂,指甲几乎嵌进对方的皮rou,哪里还有半分执法长老的威严,眉宇间拧着化不开的绝望,“你能救她,对不对?你一定能救她的,对吧?” 泪水在她通红的眼眶中打转,强忍着没有落下,那份哀求的姿态,卑微得令人心碎。 沈素蘅面色凝重如铁,她沉默了片刻,迎着林静薇几乎要燃烧起来的目光,艰难地开口:“我会倾尽所能…但此獠一击蕴含真元大妖的澎湃妖力,已伤及江jiejie的生命本源…生机流逝太快…恐怕…凶多吉少。” “不…不行…”林静薇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耳畔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紧抓的手颓然松开,只剩下空洞而执拗的重复,“一定要把她救回来…求你…一定要…” “帮我把她抱进内舱!”沈素蘅不再耽搁,当机立断对一旁呆若木鸡的萧玉卿喝道,自己则率先转身,身影如穿花蝴蝶般灵巧地扑向舱内那一排排巨大的百子药柜,精准无比地从无数抽屉中抓出各种名贵的稀世药材,仿佛一只上下翻飞的白蝴蝶。 水波潋滟,两道身影飘然踏下,是李晗璋和紫惊澜。 紫惊澜连忙上前,小心地将几乎瘫软的林静薇搀扶起来。往日里铁面无私、令人敬畏的青玉案,此刻脆弱得像一件布满裂纹的琉璃瓷器,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彻底粉碎。 李晗璋信步踏入三进屋,目光如电,在忙碌的萧玉卿身上一扫而过,那平静如深潭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短暂的惊诧。旋即,她已来到榻边,素手轻探,握住了江若琳仅存的左手腕脉。一股精纯浩瀚、远超云潮境的纯净真气,如同温润的暖流,小心翼翼地渡入江若琳几近枯竭的经脉。 “愣着作甚!快烧水!”沈素蘅怀里抱满了刚挑选出的珍稀药材,脚下生风,头也不回地对着萧玉卿急声催促。萧玉卿这才如梦初醒,慌忙应了一声,转身蹲到二进屋里沈素蘅惯用来药浴的巨大玉缸之下,手忙脚乱地生起薪火。 紫惊澜搀扶着失魂落魄的林静薇挪进内厅,正迎上从江若琳榻边起身的李晗璋。 “舫主?”林静薇的声音微弱。 “师尊?”紫惊澜也投去探询的目光。 无需多言,李晗璋迎着她们眼中的千言万语,微微颔首,清冷的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我已用真气暂时封住她受损的经脉,驱散了侵入的驳杂妖气,性命应是无虞了。”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榻上气息微弱的身影,继续道,“只是这内外重创,尤其本源之伤,能否恢复,又能恢复几成…便要看天仙子的手段了。即便是我,也无把握断言。” 这简短的话语,却像是一剂强心针,让林静薇紧绷到极限的心弦终于松动了些许,一直强撑的那口气泄去,身体不由得晃了晃,被紫惊澜紧紧扶住。不管怎样,至少人还在。 西子湖面,此刻已不复平日的潋滟澄澈。白蛟那庞大如山的残躯正被数艘大型画舫以粗大铁索艰难拖拽,粘稠guntang、闪烁着诡异金芒的妖血如同油污般大片大片晕染开来,将原本碧绿的湖水浸透成一片污浊刺目的猩红,与夕阳的余晖交融,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近乎凝固的金红之色。 凌波画舫外院,更是满目疮痍,一片狼藉。昔日雕梁画栋、飞檐斗拱的精美门楼,此刻只剩下半截残破的基座和满地狼藉的碎木琉璃。精心布置的亭台水榭化为齑粉,奇花异草被连根拔起或碾作泥泞。随处可见被狂暴能量冲击波扫过的痕迹:地面是巨大的裂痕与深坑,墙壁上布满焦黑的灼痕与冰霜冻结的爪印,散落的兵刃碎片、撕裂的衣料在风中飘摇。更触目惊心的是,在断壁残垣之间,在染血的瓦砾之下,间或可见一具具或焦黑、或残缺、或被巨大石块压住、早已失去生机的尸身——那是未来得及撤离、或是试图抵抗却被余波瞬间吞噬的弟子与仆役。幸存的弟子们如同惊弓之鸟,有的在废墟中徒劳地翻找着可能幸存的同门,发出压抑的呜咽;有的则呆坐于地,目光空洞地望着仍在翻涌的血色湖面,脸上残留着尚未褪尽的惊骇与茫然。整个外院,笼罩在一片劫后余生的死寂与压抑的悲鸣之中,往日的仙家气象荡然无存,只剩下大战之后赤裸裸的残酷与凄凉。 巨大的玉缸内,药液呈现出深沉的琥珀色,浓郁到化不开的药香混合着苦涩的气息,在舱室内蒸腾弥漫。江若琳残破的身躯被小心翼翼地浸没其中,只露出苍白如纸的面容和脖颈。粘稠的药液包裹着她焦黑的创口,丝丝缕缕的精纯药力正艰难地渗透、修复着那些惨不忍睹的损伤。林静薇寸步不离地守在玉缸边,她自己也仅以素布草草包扎了身上几处深可见骨的伤口,破碎的青衣下血迹斑斑,却浑然不觉。她的目光如同生了根,死死锁在缸中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 沈素蘅的身影在狭窄的舱室内来回穿梭。她自己的内伤在强行压制下隐隐作痛,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依旧带着失血后的苍白,却顾不得半分喘息。江若琳后续需要更换的灵药、外院废墟中不断抬进来的重伤同门、内院几位同样被大战余波震伤的核心弟子……千斤重担尽数压在她单薄的肩上。她一边飞快地碾磨着手中一株赤红色的“龙血草”,一边急促地向旁边打下手的弟子口述药方,脚下还要避开散落满地的药材和器皿,忙得几乎脚不沾地。 舱门处的珠帘被一只素手拂开,李晗璋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清冷的目光扫过缸中的江若琳、憔悴的林静薇以及忙碌得如同炸毛小猫般的沈素蘅,最终落在略显局促的紫惊澜和萧玉卿身上。 “你们,”她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随本座来。” 话音未落,那袭素白衣袂已翩然转身,足下未动,身形却如一片毫无重量的云絮,飘然掠出天仙子画舫,向着湖心那座巍峨如城阙的醉花阴主舫,凌空飞去。 醉花阴主舫的内部,其恢弘气象远胜外观所见。踏入正殿,脚下是温润无瑕的白玉璧铺就的地砖,光可鉴人,倒映着穹顶镶嵌的夜明珠,如星河垂落。空旷的大殿,静谧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回声,高耸的穹顶和数根需十人方能合抱的蟠龙金柱共同撑起宽阔的天地,柱身缠绕着栩栩如生的云纹与仙鹤浮雕。缕缕精纯的灵气化作氤氲白雾,在玉璧地面与巨柱之间无声流淌,偶有纤尘不染的白鹤,姿态优雅地踱步其间,引颈发出清越悠长的唳鸣,更添几分不似人间的空灵与纯净。大殿四周垂挂着无数素雅卷帘,帘上或以铁画银钩书写着千古名词佳句,或以丹青妙笔描绘着山水意境、花鸟神韵,墨香与剑气在此地奇异地交融,无声诉说着凌波画舫的底蕴,这里不仅是武道魁首,更是文脉绵延的百年传承。 萧玉卿紧随紫惊澜之后,行走在这片静谧而神圣的空间里,只觉得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脚下玉璧传来的冰凉触感,四周卷帘上那些或磅礴或隽永的字画,以及那无处不在、仿佛能涤荡灵魂的纯净灵雾,都让他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自惭形秽之感,仿佛自己微末的存在玷污了此地的圣洁。他不由得遥想,当画舫鼎盛之时,这空阔的大殿内该是何等群贤毕至、仙影翩跹的辉煌景象。 李晗璋端坐于大殿最深处。她身下是一张匠心独运、以整块万年红木雕琢而成的宽大宝座,椅背浮雕百鸟朝凤之图,凤仪九天,百鸟姿态各异,栩栩如生。十二柄形态各异的古剑,如同最忠诚的侍卫,静静悬浮于她周身,剑尖微垂,吞吐着若有实质的寒芒,将她清冷的身影拱卫其中,更显威仪。 “澜儿,”李晗璋的目光首先落在紫惊澜身上,声音平和,“经此大难,你眉宇间的道心似乎更加坚定了。”她指尖微抬,一缕精纯剑气自指尖逸出,竟于空中化作一只振翅欲飞的晶莹仙鹤,绕着紫惊澜盘旋一周,最终消散于无形。“杀伐非道,守护亦非止步。需知武运如流水,奔流不息,遇阻则激,遇渊则蓄。瓶颈既已松动,玄渊之境,当在明心见性,而非一味勇猛精进。静观己心,亦可为破境之钥。” 寥寥数语,如清泉涤荡,瞬间抚平了紫惊澜心中因大战惨烈而生的躁动与迷茫,更点明了通往玄渊境的方向。 话锋一转,李晗璋那仿佛能洞穿世间一切迷雾的目光,落在了垂首侍立、局促不安的萧玉卿身上,饶有兴味地打量着他。“你,”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望气入甘霖,连破两境,用时之短,即便放在内院天资卓绝的女弟子中,亦属罕见。”她顿了顿,星眸微凝,“身体可有异样?丹田气海,经脉窍xue,可有灼痛、滞涩之感?” 萧玉卿被这突如其来的关注问得手足无措,慌忙躬身,声音带着紧张:“回…回禀舫主的话,奴家。。。承蒙沈仙子赐药,现在已无大碍,只觉得精力旺盛些,并无…并无明显不适。” 紫惊澜闻言,秀眉微蹙,清澈的紫眸中透出疑惑。师尊为何对一个身份微末的小厮如此关注? 李晗璋沉吟片刻,指尖在红木扶手上轻轻敲击,发出清脆的叩响,仿佛在权衡。 “你且退下吧。” 衣袖轻拂,一股柔和却不由分说力道将萧玉卿包裹,无声地送出大殿之外。厚重的殿门缓缓闭合,隔绝了内外。 殿内只剩下师徒二人。 “澜儿,”李晗璋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几分郑重,“天地造物,自有玄机。世人皆知,女子天生近道,修行如顺水行舟;而男子多为浊骨泥胎,武道之路举步维艰,玄渊之境便是天堑。” 紫惊澜屏息凝神。 “这世间,有极少数身负异禀者,无论男女,能于这铁律中夺得几分天眷。萧玉卿所拥有的,便是其中一种极其罕见、堪称悖逆天道的先天体魄——‘镇狱昏溟体’!” 紫惊澜的紫眸猛地睁大,满是惊诧。 “此体魄之奇,在于其能将加诸于身的苦难与伤害,转化为深埋于血rou骨骸中的力量蕴藏。”李晗璋继续道。“这便能解释,为何他能以微末之躯,硬抗化形境白蛇一击而未当场毙命,更能于重伤恢复之后修为突飞猛进。他自幼至今,想必承受过无数身心折磨,那些痛苦如同种子,深埋体内,一旦踏上武道,遇水则发,化为他修炼的资粮!” “虽为男子之身,玄渊桎梏仍在,”李晗璋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一丝奇异,“但若他能踏入玄渊境,凭借这‘镇狱昏溟’体魄的坚韧与反哺之力,其防御之强,足以硬撼云潮境高手的攻击,甚至能在瀚海境宗师的全力一击下觅得一线生机!此子若留在你身边,忠心护主,便是你一张绝佳的保命底牌!” 紫惊澜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她看向殿门方向,神色复杂难言。惊诧于这世间竟有如此逆天体魄,可遇而不可求,内心深处甚至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羡慕。然而,想到那俊俏小厮过往不知承受了多少苦难才换来这份“天赋”,再想到师尊话语中隐含的后续……一丝强烈的不忍与心疼悄然滋生。最后,又化作一丝复杂的欣慰——无论如何,这能护他性命的体魄,也让他能在自己身边多一分自保之力。 李晗璋仿佛看穿了弟子的心思,没有揭穿,声音却恢复清冷,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若欲充分激发此体魄潜能,使其真正成为你之助力,便需以非常之法。对他施加恰到好处的身心磨砺——或严苛训练,或精神压力,或可控的伤痛刺激,如同锻打精铁。然切记,需掌握分寸,不可令其道心彻底崩溃,亦不可伤及根本、身死道消。唯有时时砥砺,方能令其体魄愈发坚韧,潜力不断挖掘。” “此等异禀,生于浊骨泥胎之身,是天道予他的一线生机,亦是…予你的一份厚礼。” 紫惊澜心头一凛,屏息凝神。 “拴住他的心。非是虚情假意,亦非强权压服。要让他从骨子里,心甘情愿地依附于你,视你为他存在的唯一意义,是他黑暗世界里唯一的光。”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冷酷的洞悉,“让他敬你,畏你,更要…爱你。爱到甘愿为你挡下一切明枪暗箭,爱到随时准备着,将他的性命、他的痛苦、他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你登临绝巅的垫脚石。他,应当成为你最坚韧的盾,最忠诚的犬,最…结实的后盾。” 这番话,既是对萧玉卿的安排,又何尝不是对紫惊澜自身武道需勇猛精进、不畏磨难的另一种提点?紫惊澜何等聪慧,瞬间领会了师尊的弦外之音,心头凛然。 然后,李晗璋又将那镇狱昏溟体相关的种种细节,娓娓道来,传授给紫惊澜。 “好了,”李晗璋微微阖目,周身悬浮的十二柄古剑发出低沉的嗡鸣,一股更加玄奥深邃的气息开始弥漫,“此战虽迫我强行破关,却也因与那孽蛟生死搏杀,于其陨灭之际,捕捉到一丝湮灭归墟的剑意真谛…祸福相依,此刻正是重新闭关、参悟此道的关键。你也退下吧。” 紫惊澜不敢怠慢,恭敬地行了一个大礼:“弟子告退,预祝师尊早日功成!”她退出大殿,等到丹门紧闭,又恭敬地行了一礼,这才转身离去。殿门之内,浩瀚如海的气息瞬间收敛,归于沉寂,只余下那十二柄古剑,依旧无声地悬浮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