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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发泄

    

第八十章 发泄



    冰冷的恶意像毒蛇缠绕着喉咙,棠溪的脸色瞬间褪去血色,手指冰凉地蜷缩在身侧。谢言那带着混血感的俊脸凑得极近,浅色的瞳孔里是毫不掩饰的玩味与恶意,他指尖悬停在她手机屏幕的红色挂断键上方,仿佛下一秒就要按下去,将这个恶劣的玩笑推向更令人窒息的境地。

    “谢言!”叶希的声音比刚才更冷,带着一种罕见的厉色,“适可而止!”

    谢言仿佛没听见,目光依旧锁在棠溪煞白的小脸上,笑容加深,带着一种残忍的兴味:“怎么?怕了?还是……”他刻意停顿,视线扫过叶希紧绷的脸,“叶希,你也在怕?怕我说出更多……你们都知道的事?”

    叶希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镜片后的眼神锐利如冰刃,却没有再开口。通道里的空气凝滞得令人窒息,只有远处赛车引擎模糊的轰鸣声穿透过来,更衬出此地的死寂。

    就在谢言的手指即将再次落下的瞬间——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在通道拐角处炸开,伴随着重物撞击墙壁的声音。

    谢言的动作猛地顿住,连同脸上那恶劣的笑容也凝固了一瞬。他下意识地朝声音来源望去。

    拐角的阴影里,迟屿的身影如同被激怒的猎豹般冲了出来。他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额发凌乱,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是狂奔而至。那双总是带着慵懒或专注的黑眸,此刻燃着冰冷的怒火,直直刺向谢言。

    他看都没看被谢言逼到墙角的棠溪和叶希,目标明确地直冲谢言而去。

    谢言似乎想说什么,嘴角刚扯出一个玩味的弧度,迟屿的拳头已经裹挟着劲风狠狠砸在了他的下颌上!

    “唔!”谢言闷哼一声,猝不及防被这记重拳打得踉跄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又一声闷响。他手里的手机脱手飞出,“啪嗒”一声掉在几米外的地上。

    “迟屿!”棠溪惊呼出声,心脏狂跳。

    迟屿却置若罔闻。他一把揪住谢言的衣领,将他狠狠掼在墙上,手肘抵住他的喉咙,声音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骇人的戾气:“你他妈找死?!”

    谢言被扼住喉咙,呼吸不畅,脸上却不见多少惧色,反而扯出一个扭曲的笑,断断续续地说:“呵……反应……比我想的……还大……”他艰难地转动眼珠,瞥向一旁脸色苍白的棠溪,恶意满满地补充,“看来……真的很宝贝啊……迟屿?”

    “闭嘴!”迟屿手肘的力道又加重一分,谢言的脸色开始涨红。

    “迟屿!别打了!”叶希上前一步,声音带着焦急,“这里是场馆!”

    迟屿胸膛剧烈起伏,眼底的怒火翻腾,死死盯着谢言那双带着挑衅和恶意的浅色眼睛。几秒钟的僵持,他猛地松开手,像丢开什么脏东西一样将谢言甩开。

    谢言扶着墙壁剧烈咳嗽,却还在低笑,眼神阴鸷地扫过迟屿,又意有所指地看向惊魂未定的棠溪。

    迟屿不再看他,转身大步走到棠溪面前。他一把将她紧紧搂进怀里,力道大得棠溪几乎喘不过气。他的身体带着奔跑后的热度,还有些微的颤抖,手臂环着她的肩膀和后背,将她整个包裹住,隔绝了谢言那令人作呕的视线。

    “没事了。”迟屿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强行压抑后的紧绷,“我在这儿。”

    棠溪的脸埋在他带着干净皂香和淡淡檀木香的卫衣里,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巨大的后怕和委屈涌上来,让她眼眶发酸。她反手紧紧抓住他腰侧的衣服,汲取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力量。

    迟屿安抚地拍着她的背,视线却越过她的发顶,冰冷地钉在刚刚缓过气、正用手背擦着嘴角的谢言身上。那眼神里的警告和戾气,浓得化不开。

    谢言迎着他的目光,扯了扯被打疼的嘴角,露出一个混着血丝的、更加挑衅的笑。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用那种令人极其不舒服的目光,在迟屿怀里的棠溪和旁边脸色凝重的叶希之间转了个来回,然后才慢悠悠地直起身,捡起地上自己的东西,又瞥了一眼棠溪掉落的手机,最终什么也没做,转身,吹着不成调的口哨,消失在昏暗通道的另一端。

    脚步声远去,通道里只剩下迟屿沉重的呼吸、棠溪压抑的抽气声,以及叶希沉默的身影。

    迟屿稍微松开怀抱,双手捧起棠溪的脸。她眼眶红红的,睫毛上沾着湿意,脸色依旧苍白。他指腹粗粝,带着薄茧,小心翼翼地擦过她的眼角,声音放得极柔,带着安抚的意味:“吓到了?”

    棠溪吸了吸鼻子,摇摇头,又点点头,声音带着点鼻音:“他……他说……”

    “别听那个疯狗放屁。”迟屿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他嘴里没一句人话。”他弯腰捡起棠溪掉在地上的手机,屏幕已经亮了,显示着好几个他的未接来电。他检查了一下,确认没摔坏,才塞回棠溪手里。

    “走吧,离开这鬼地方。”迟屿重新握住她的手,十指紧扣,力道很重,带着一种不容挣脱的占有和保护欲。

    棠溪被他牵着,机械地跟着走,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回响着谢言最后那句充满恶意的低语:

    “叶希喜欢迟屿。”

    “她和你还挺像。”

    像吗?

    棠溪下意识地看向走在前面的叶希。她依旧挺直着背脊,步伐平稳,侧脸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清冷而疏离。她们都是黑发,身形都偏纤细,气质上似乎都带着点安静……这就是谢言口中的“像”?

    可棠溪知道不是。叶希身上那种沉静是由内而外的,带着书卷气的笃定和距离感,是她所没有的。而迟屿和叶希……他们是小学就认识的发小,是高三同班、竞赛同组,现在更是清大同系的同学。他们共享着她所缺席的、迟屿人生中重要的一年。那些迟屿高三的趣事,是叶希告诉她的,带着一种旁观者的熟稔。

    迟屿的手很暖,紧握着她的,可棠溪心里却像堵了一块冰冷的石头,沉甸甸的,压得她透不过气。谢言的话像一颗恶毒的种子,在她心底最隐秘的角落悄然落下,带着猜忌和不安的阴影,迅速生根发芽。

    车子驶离喧嚣的京郊,汇入城市的车流。车厢里异常安静,只有空调的低鸣。迟屿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始终紧紧扣着棠溪的手放在自己腿上。

    棠溪靠在椅背上,侧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沉默不语。谢言那张带着恶意笑容的脸,叶希清冷的侧影,还有那句“她和你还挺像”,在她脑海里反复交织。

    “想去哪儿?”迟屿打破了沉默,声音低沉,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棠溪没回头,依旧看着窗外,声音闷闷的:“不知道。”

    迟屿看了她一眼,她低垂的眼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整个人笼罩在一种低落的气压里。他握着她的手紧了紧,指尖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着,像是在传递无声的安抚。片刻后,他打了转向灯,车子朝着另一个方向驶去。

    当巨大的摩天轮和过山车轨道在夜色中闪烁着五彩斑斓的光影映入眼帘时,棠溪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迟屿带她来了城郊的夜间游乐场。

    “来这里干嘛?”她终于转过头,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发泄一下。”迟屿停好车,解开安全带,侧过身看着她,眼神在昏暗的车厢里显得格外专注,“把所有不高兴的,都喊出来。”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敢不敢?”

    夜间的游乐场人依然不少,充满了欢声笑语。迟屿拉着棠溪,目标明确,直奔最刺激的项目。

    跳楼机急速升空,又猛地坠落,强烈的失重感瞬间攫取了心脏。棠溪死死抓住胸前的安全压杠,在身体被狠狠抛向高空又坠向深渊的瞬间,终于忍不住放声尖叫出来。那尖叫里混杂着恐惧,也宣泄着心底压抑的委屈、不安和那点莫名的酸涩。风猛烈地刮过脸颊,吹乱了头发,也似乎吹散了心头的阴霾。

    迟屿就坐在她旁边,全程异常冷静,只有在机器升到最高点、棠溪尖叫得最厉害的时候,他才伸出手,紧紧握住了她冰凉汗湿的手。

    从跳楼机上下来,棠溪腿都软了,脸色苍白,心跳如擂鼓。迟屿稳稳地扶住她,低声问:“还好?”

    棠溪点点头,又摇摇头,大口喘着气,眼神却亮了一些,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茫然和……畅快。

    紧接着是大摆锤。巨大的摆臂将人甩向高空,旋转、颠倒,胃里翻江倒海。棠溪紧闭着眼,再次放声尖叫,这一次,尖叫里似乎带上了某种破罐子破摔的痛快。

    然后是过山车。在近乎垂直的轨道上高速俯冲,车身剧烈扭转,风声呼啸。棠溪紧紧闭着眼,感觉心脏都要跳出胸腔。一只手再次伸过来,坚定地握住了她的。她睁开眼,看到迟屿在高速疾驰和光影变幻中侧头看她的眼神,沉静,专注,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仿佛在说:别怕,我在。

    一圈刺激的项目玩下来,棠溪浑身脱力,嗓子都有些哑了,但郁结在胸口的那股浊气,似乎真的随着一次次尖叫被释放了出去。她靠在迟屿身上,由着他半搂半抱着她,慢慢往游乐场出口走。夜风微凉,吹在汗湿的额头上很舒服。

    “还烦吗?”迟屿低头问她,声音在嘈杂的背景音里显得很清晰。

    棠溪靠着他,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稳定心跳和温热,轻轻“嗯”了一声,又摇摇头:“好多了。”

    迟屿没再追问,只是搂着她的手臂又收紧了些。

    车子最终停在了一家私密性很好的会员制餐厅外。透过巨大的落地窗,能看到里面雅致的环境和几桌客人。其中一桌,赫然坐着岑森、岑静,还有……叶希和谢言。

    棠溪的脚步猛地顿住,下意识地想后退。迟屿却牢牢扣住她的手腕,不容拒绝地将她带进了餐厅。

    “屿哥,嫂子!”岑森立刻站起来打招呼,笑容在看到棠溪有些苍白的脸色时顿了顿。岑静也笑着招手。叶希安静地坐着,目光平静地扫过他们。而谢言,则懒散地靠在椅背上,嘴角还带着一点淤青,看到他们进来,尤其是看到迟屿紧紧牵着棠溪的手,眼神里闪过一丝阴郁,随即又挂上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笑。

    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迟屿像是没看见谢言,也没看叶希,径直拉开一张椅子让棠溪坐下,自己则在她旁边落座,手臂依旧占有性地搭在她身后的椅背上。

    服务生很快上来添了餐具。

    “点菜了吗?”迟屿开口,语气平淡,目光却直接落在谢言脸上。

    “还没,等你们呢。”岑静笑着打圆场,把菜单推过来。

    迟屿没接菜单,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地盯着谢言,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在座每个人的耳中:“谢言,下午的事,你是不是该给个说法?”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谢言身上。

    谢言挑了挑眉,脸上那玩味的笑容不变,甚至还带着点无辜:“说法?屿哥,我下午干什么了?不就跟你女朋友开了个玩笑嘛?谁知道你那么大火气,上来就动手。”他摸了摸自己嘴角的伤,“这医药费……”

    “玩笑?”迟屿打断他,声音冷了下去,“挂她电话,堵她路,说那些混账话,是玩笑?”他放在棠溪椅背上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谢言耸耸肩,目光转向棠溪,语气轻佻:“嫂子,对不住啊,我这人就是嘴贱,爱逗人玩。没吓着你吧?你要是介意,我自罚三杯?”他作势要去拿酒杯。

    “不必了。”迟屿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的酒,她受不起。”他目光锐利地扫过谢言,最终,落在了旁边一直沉默的叶希脸上,停留了一瞬。

    叶希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抬起眼,平静地与他对视,镜片后的眼神看不出情绪。

    迟屿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谢言,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谢言,还有在座的各位,都听清楚了。”他顿了顿,握住棠溪放在膝盖上的手,十指相扣,举到桌面上方,像是在进行某种郑重的宣告。

    “棠溪是我女朋友,现在是,以后也是。我不希望再听到任何关于她和其他人的、不负责任的猜测和比较。”他的目光再次掠过叶希,然后回到谢言脸上,语气加重,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和警告,“尤其是某些关于‘像不像’的无稽之谈。棠溪就是棠溪,独一无二。像也是别人像她,她不需要像任何人,也绝不可能被任何人替代或比较。”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铿锵,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砸在安静的餐桌上。

    岑森和岑静都有些惊讶地看着迟屿,又看看棠溪。叶希握着水杯的手指收紧了一下,随即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谢言脸上的笑容终于有些挂不住了,眼神阴沉下来。

    迟屿却不再看他,转而看向身边有些怔忡的棠溪。他眼底的冰霜瞬间融化,只剩下专注的温柔,指腹在她手背上安抚性地轻轻摩挲着,声音也放得极柔:“饿不饿?想吃什么?”

    那瞬间的转变,如同冰川消融,春水初生。他所有的锋芒和戾气在转向她时,都化作了无尽的耐心与包容。

    棠溪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盛满了自己倒影的深邃眼眸,听着他刚才那番毫不含糊的宣言,心头那块冰冷的石头,仿佛被一股巨大的暖流骤然冲垮、融化。那些因谢言挑拨而滋生的猜忌和不安,在他如此清晰、坚定、甚至带着点幼稚的宣告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和微不足道。

    她反手更紧地握住了迟屿的手,指尖陷入他温热的掌心,轻轻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眼眶有些发热,最终只是小声地说:“……都行。”

    迟屿看着她微微泛红的眼眶和依赖的姿态,胸腔里最后一丝因谢言而起的戾气也消散了。他抬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蹭了蹭她微凉的脸颊。

    “好。”他低声应道,拿起菜单,不再理会桌上其他人各异的目光,开始专注地为她挑选食物,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人。

    叶希安静地坐在对面,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目光落在窗外璀璨的夜景上,镜片反射着流光,看不清眼底的情绪。谢言则沉着脸,盯着迟屿旁若无人般对棠溪展现的温柔,眼神阴鸷,嘴角那点淤青似乎更刺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