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来福

    冯京或许以为，只是用眼神看着，不算打扰。

    可他没意识到，自己的目光太炽热，像一束毫不遮掩的阳光，硬生生地将明珠晾在图书馆的聚光灯下。

    即便如此，明珠还是咬牙坚持了几个小时的学习。她想，这种来之不得的学习时间太难得了，不能被浪费。

    在冯京去洗手间的空档，她动作迅速地把练习册收进书包，拉链一拉，背起就走。像一只偷偷逃出牢笼的小兽，有些慌，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回去的路上，夜幕已经彻底降临，街道上只剩下昏黄的路灯像潮湿的萤火虫，在黑暗里闪烁微光。

    明珠双手紧紧抓着背包的两根带子，低着头快步走着，鞋底不时踢到石子，发出脆响。

    她毕竟还是个在青春期的女孩子，心跳难免被扰动。

    但长得好看又一眼看出对自己感兴趣的男生，在别人眼里或许是少女漫画的开场，但在她这里，却是一种不可承受的干扰。

    “我只是想上学而已！”

    她在心里嘶吼，“什么妖魔鬼怪，都离我远一点吧！”

    一路上，她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给自己打气，终于回到了她那个熟悉又逼仄的出租屋地下室。

    门没锁，玄关那盏灯还亮着，客厅也有一盏小夜灯，暖黄暖黄的，照亮沙发的一角，屋子里却静悄悄的。

    像是有人在等她，又像是有人怕她回来时太冷清，特地留了光。

    她脱了鞋，将书包轻轻搁在门边，靠着墙坐下，肩膀微微塌着，整个人像是从骨头里都被抽空了力气。

    可抬头看着那盏昏黄的小灯，她还是忍不住轻轻笑了一下。

    她不知道苏检是有意的还是忘记关灯，但这一点点光亮，却莫名舒缓了她一整天的疲惫。

    她默默把灯关掉，回到房间，扑在床上。没开灯，地下室的黑暗像厚厚的被褥，把她整个人罩了进去。

    潮湿的霉味钻进鼻子里，明珠鼻尖一酸，脑海里浮现出母亲的脸。

    她忽然很想家。

    “mama会原谅我这么一声不吭地离开吗？她会不会担心得吃不下饭？爸爸还会打她吗？”

    她胡思乱想着，一边幻想一夜暴富，给mama买房子买金项链；一边又恨不得自己的爸早点死，让mama少吃点苦。

    她把脸埋进床单里，压抑地哭出声来，哭湿了一片。

    “做人真的，好累啊……”

    更糟的是，明天还要继续打工。光是想想，就想逃离这个世界。

    她甚至在心里想：“如果这个世界能死一半人就好了，死哪一半都行。”

    小小地崩溃了一场后，她坐起来，吸了吸鼻子，把汗湿的刘海理到耳后，对自己说：

    “王明珠，好好学习，你一定会大富大贵的！”

    然后，她起身洗漱，收拾东西，躺回床上，什么也没想，累得沾床就睡着了。

    ……

    第二天照样拿了八十块钱，第三天第四天也是。

    眼见着钱包瘪了，面条吃完了，蹭活动领来的日用品也快没了，房租给的期限也临近，她开始急了。

    这天发完传单，她没像往常那样回家，而是在街上四处张望，看看有没有能干的工作。

    月结？不行，一个月才拿一次钱，她等不了那么久。

    日薪低于八十的？也不行，还不如发传单。

    ……

    终于，她在一家奶茶店门口停下脚步，玻璃门上贴着一张白纸，上面写着：

    “招兼职工，日薪200元，周结，工作轻松，环境舒适。”

    她进门面试，短短十分钟后就拿到了录用通知。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人生的乌云似乎一下子被风吹散了些，走出奶茶店时，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她想着明天一早就要报道，想赶紧回家收拾一下，心里满是期待。

    可刚打开家门，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就猛地跳到她身上，吓得她差点尖叫。

    “诶诶！什么东西！”她低头一看。

    是只通体雪白的小狗，尾巴短短的，眼睛圆溜溜的，像一颗颗亮晶晶的黑宝石，对着她撒欢打滚。

    “明珠？你回来啦！”屋内传来苏检的声音。

    她抬头，“苏检，你哪来的狗啊？！”

    ……

    两人坐在沙发上，明珠怀里抱着那只小白狗，它正安安静静地趴在她腿上，一边喘气一边舔她的指尖。

    苏检一边揉着狗狗的耳朵，一边说：“它是流浪狗，在我们按摩店门口蹲了两天，没人要。老板问我们谁能养，我想着……你可能会喜欢，就带回来了。”

    “老板还说了，说这小家伙长得好看，眼睛特别精神，你看看怎么样？”

    明珠低头看它，嘴角终于绽出一个真切的笑。

    “它叫什么名字呀？”

    小狗想去舔苏检的手，惹得他一直笑，他道说：“小狗吗？还没想好呢，你有好的建议吗？”

    明珠眼珠一转，忽然扬起下巴，认真地宣布：

    “那就叫‘来福’吧！是一只会给大家带来福气的旺达小狗！”

    她还举起一根手指，“‘福’你懂吧？福气滚滚来！”

    苏检被她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好啊，那就叫来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