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白
告白
第二天一早，黎陌尘睡得出奇地沉。 山洞外，晨光透过藤蔓缝隙洒进来，像一层轻薄的鹅绒被，温暖而安静地覆盖在他身上。他侧着身，呼吸平稳，眉眼在柔光中显得格外平和。 他翻了个身，伸了个懒腰，骨节“咔啦”一响，像是把身体里积压多日的疲惫一并伸展开了。这种久违的放松感，几乎让他一时间有些不习惯。 他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是一件干净整洁地叠放在身侧的白衬衫。 那是他刚上岛时穿的那件——原本早已破损不堪，如今却被洗净晒干，连破口都用布条上抽出的细线仔细缝补了。 黎陌尘怔了怔，心里忽然一紧，这件不是拿给七七穿了吗？他心中顿时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披衣而起，几乎是小跑着冲了出去。 出得洞来，远远就看到她背对着他，独自坐在沙滩上。 她身上的长发顺着脊背倾泻而下，被海风轻轻撩起，发丝如同丝缎。阳光笼在她裸露的肩膀上，肌肤细腻如玉，像一幅静止的油画。 他顾不得看美景，快步走过去，坐在她身旁，焦急地问：“你把衬衫还回来做什么？” 她没有回头，仿佛早料到他会来，只是看着远处翻涌的大海，语气平淡如水：“如果你想要享用我，现在可以了。” 黎陌尘脸色瞬间变了，呼吸一滞，连喉头都像被扼住。 他猛地抓住她的肩膀，将她转向自己，声音低沉却无比坚定：“七七，我不会那样对你，也不会再让任何人那样对你，你不是那样的存在。” 她只是看着他，眼神静静的，没有悲喜：“应该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来接我们了。你会回到你原本的生活，而我……也会回到我原本该在的地方。岛上，就没有机会了。” 黎陌尘只觉得后脑一阵发胀，耳边嗡鸣作响，整个人仿佛被雷击中般空白。他早就记不清来岛上多少天了，早已不再惦记外面的世界，不再想着逃生、归途。他只想着，能和七七一直这样并肩而活，哪怕困在这片荒岛，哪怕一辈子与世隔绝。 可现在，她却告诉他——要离开了？要回到那个无聊透顶、危机四伏的世界？而最要命的是，回去之后，他们再也不能朝夕相处。 一阵血气上涌，他喉头发紧，话脱口而出：“我不要。” 他的眼神沉稳又倔强：“我不会让你再回到那个地方，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 七七望着他涨红的脸，沉默了一瞬，轻声道：“他不是你能对付的。” 她语气冷静，语气却隐约带着一丝无力的温柔：“你的命，是我救下来的，别乱用。” 她话音一落，便欲起身离开。 黎陌尘忽然从背后一把抱住她，声音哑得几乎有些发抖：“七七，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我了。” 他缓缓吐气，眼中浮起红意，如同鼓起全身勇气才终于说出： “我已经爱上你了。” 这句话仿佛抽走了他体内最后一丝力气。他无力地靠在她背上，像突然失去了全部支撑。低垂着头，眼中泛着红，唇角紧抿，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七七原本欲起身的动作猛地顿住，整个人僵在原地。 良久，她轻轻叹了口气，仿佛风吹过林梢，微弱却清晰：“你知道的，我不可能给你回应。” 她的声音平静如水，却像隔着千山万海轻轻将他推开：“你若喜欢我，可以来看我。但他们……是不会放我走的。” 说完，她没有再看他一眼，拨开他的手臂，转身走入林中。 黎陌尘望着她的背影，心如坠深渊。他瘫坐在地上，仿佛被抽去了所有力气，连追上去的勇气都被撕碎。 阳光愈发刺眼，照在他身上却没有一丝温度。潮声一波接一波拍打着岸边，像无声的钟响，一下下敲在他心头，提醒他——时间在走，她……就快不再属于这片山林，也不再属于他。 那天，他们谁也没有再提起这段对话，只是如常劳作，照顾菜圃、烧火、捕鱼，但彼此心中都有一团无法言说的沉重。 接下来的几天，阳光明媚得近乎残酷。 白昼被拉长，像被拽紧的透明丝线，时间在无声中缓慢流淌，一切都亮得不真实。他们之间看似也更亲近了些——会为彼此擦洗后背，会肩靠肩地看星星，会笑着分食一份烤鱼。黎陌尘偶尔提起儿时的糗事，七七也会笑出声，笑声清脆，如风穿林梢，拂过心头。 可不知为何，他却觉得他们的心，反而更远了。 她不再看他的眼睛，说话也愈发克制、平静，温柔得近乎冷淡。黎陌尘试图从她身上捕捉情绪的裂缝，却什么也抓不到。 她的温和，不是亲密的回应，而像一种训练有素的顺从——疏离而得体。 有一回，她蹲在山坡边给土拨鼠投食，头发还带着湿意，被阳光晒出一层微微的金色。几只毛茸茸的小浣熊围在她脚边，安静地啃着果核。他靠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突然生出一种不真实的错觉—— 他甚至开始幻想，她会在某天清晨叫醒他，说要一起种点别的菜；又或者夜里靠在他怀里，问：“明天吃兔rou还是烤鱼？” 这些想法荒谬得近乎孩子气，可他竟不愿从中抽身。哪怕只是一场梦，也好过现实的冷。 可那一天，终究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