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 2 - 演员与观众的距离
day 2 - 演员与观众的距离
那颗雕刻着玫瑰的草莓带来的甜香，似乎还在舌尖萦绕。它像一把钥匙，悄无声息地，打开了莉安记忆的闸门。那些被尘封在流星街灰色瓦砾下的、为数不多的彩色碎片，开始在脑海中浮现。 空气中那份剑拔弩张的沉默，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共同回忆，变得有些微妙。尴尬仍在，但不再是那种令人窒息的僵硬，而更像是一层薄薄的、一戳就破的窗户纸。 莉安选择成为那个戳破它的人。 “说起来…我们是同一时期加入旅团的吧？” 她的声音不大，带着一丝试探。为了打破这古怪的气氛，主动提起了过去。 侠客正靠在椅背上，姿态慵懒地把玩着那只空了的草莓盒子。听到莉安的话，他抬起眼，绿色的眸子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似乎没想到她会主动开启这样的话题。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用那双探究的眼睛看着莉安，仿佛在评估这句话背后的真实意图。 她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视线飘向别处，继续说了下去，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他解释：“一开始你们演广播剧，我们在台下看…”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侠客记忆里的某个开关。他探究的目光柔和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淡的、混合着怀念与玩味的笑意。 “哦？广播剧啊……”他拖长了语调，嘴角勾起一个清晰的弧度，“真亏你还记得。那都是猴年马月的事了。” 何止是记得。 那场在垃圾山脚下、用破铜烂铁搭建的简陋舞台上上演的广播剧，是她整个灰暗童年里，唯一的一抹亮色。 在那个连像样的食物都难以寻觅的地方，库洛洛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台老旧的录音机和几盘动画磁带。他说，流星街的孩子，也应该有做梦的权利。于是，他召集了几个最早的伙伴，成立了那个临时的“幻影配音社”。 富兰克林用他高大的身躯挡住刺骨的寒风，派克诺妲用她为数不多的干净布料布置着“舞台”，窝金负责用他洪亮的嗓音模仿爆炸和打斗的音效。而库洛洛，他就是那个无所不能的旁白，用他那富有磁性的声音，将一个又一个光怪陆离的异想世界，展现在所有孩子的面前。 莉安就是台下那群脏兮兮的孩子之一。 她蜷缩在人群的角落，仰着头，贪婪地听着从那台破旧录音机里传出的、属于另一个世界的声音。那些关于冒险、友情、宝藏的故事，像一颗颗种子，在她贫瘠的心田里生根发芽。 那场表演，带给了她想要走出流星街、亲眼看看外面世界的、最初的震撼。 而侠客…… “我记得，你当时配的是一个机器人管家。”莉安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睛直视着他，记忆变得无比清晰，“声音很别扭，一点都没有机械感，还总是在奇怪的地方笑场。” “噗。” 侠客没忍住，真的笑了出来。他用手捂住嘴，肩膀微微耸动，似乎是想起了当年自己那副笨拙的样子。 “喂喂，给人留点面子好不好？”他放下手，脸上是那种纯粹的、不含任何算计的笑容，眼角眉梢都染着笑意，“那是我第一次干那种事，紧张得要死。团长非说我的声音听起来很‘智能’，硬塞给我的角色。结果，我一看到台词里那些‘主人，请吩咐’之类的东西，就忍不住想笑。” 原来是这样。 她看着他此刻毫无防备的笑容，心里某个地方，悄悄地塌陷了一块。莉安一直以为，他那种游刃有余的笑容，是刻在骨子里的面具。却没想到，他也曾有过那样青涩而笨拙的时刻。 “团长配的是反派大魔王。”侠客靠回椅背，眼神飘向天花板，陷入了回忆，“他配得可好了，光听声音就觉得那家伙坏透了，但又特别有魅力。当时台下好多小女孩，都说宁愿被那个魔王抓走。” “……我才没有。”她下意识地反驳，声音却小得像蚊子哼哼。 侠客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眼神仿佛在说“是吗”。 莉安的脸颊又开始发烫，连忙转移话题：“窝金配了所有的怪兽，派克负责所有的女性角色，还有富兰克林……他一直在‘轰隆轰隆’。” “没错。”侠客笑着点头，他似乎也很怀念那段时光，“那时候我们什么都没有，却好像什么都拥有。每天最开心的事情，就是聚在一起排练，然后看着台下你们那一张张……嗯，脏兮兮但是亮晶晶的脸。”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所以，你当时也在下面？”他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好奇。 “……嗯。”莉安点了点头，有些不自然地拨弄了一下垂在胸前的长发，“在很后面，你肯定没看到。” “那可不一定。”侠客的身体微微前倾，凑近了一些，那双绿色的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我对长得好看的孩子，记忆力一向很好。让我想想……你那时候，是不是头发又长又乱，像个小刺猬一样，总是自己一个人缩在角落里，谁跟你说话都不理，但听故事的时候，眼睛比谁都亮？” 莉安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 他……他竟然真的对她有印象？ 她震惊地抬起头，对上他那双含笑的眼眸，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看着她这副呆住的可爱模样，侠客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他……真的记得我？不，不可能。流星街那么多孩子，他怎么可能偏偏记得我一个？这肯定是他的又一种手段，想用这种方式拉近关系，让我放松警惕。没错，一定是这样。我才不会上当……可是……万一呢？万一他真的……记得呢？ 侠客似乎看穿了她的疑虑，他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换了一种方式。 “那场广播剧，是我们旅团的起点。”他的声音沉静下来，带着一丝感慨，“也是从那时候起，我们决定，总有一天要走出流星街去外面看看。” 他的话，让莉安想起了自己加入旅团的初衷。 是啊，她也是因为听了那些故事，才渴望看到更广阔的世界。而幻影旅团，就是那艘能带她离开流星街这片灰色海洋的、独一无二的方舟。 你们的起点，竟然是如此的相似。 “我……”莉安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有些干涩。她一直以为，自己和侠客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她是阴暗的、被动的、活在角落里的影子。而他是阳光的、主动的、永远站在人群中心的焦点。 但现在，她发现，他们或许都只是从同一个垃圾堆里，仰望同一片星空的孩子。 “莉安。”侠客突然叫了她的名字。 “嗯？”她抬起眼。 “你加入旅团，也是因为那场广播剧吗？”他问道，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这个问题，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过。这是心底最深的秘密，是她力量的源泉，也是她最柔软的软肋。她一直小心翼翼地守护着它，不让任何人窥探。 莉安看着他，看着他那双倒映着她的、清澈的绿色眼眸。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最终，她几不可闻地点了点头。 看到她的肯定，侠客的脸上，绽开了一个极其温柔的笑容。那笑容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算计和玩味，只有纯粹的、发自内心的欣慰与了然。 “我就知道。”他轻声说，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对她说，“我们是同类。” 原来是这样……他一直以为她跟着团长，只是单纯的慕强。没想到，根源竟然在这里。那个总是躲在角落里、眼神倔强又孤独的小女孩……竟然一直把那场可笑的表演，当成自己的光。真是……有点可爱得让人没办法啊。这么说来，她讨厌他，是不是也因为他后来的样子，和她想象中那个‘机器人管家’，相差太远了呢？哼，真是个单纯的家伙。 “同类”这个词，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莉安的心湖里，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和他，是同类吗？ 这个认知，让她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奇异的战栗。不是恐惧，也不是排斥，而是一种……被理解、被看透的、混杂着羞耻与安心的复杂情绪。 莉安突然发现，好像……不那么讨厌他了。 就在这时，房间里响起了那熟悉的、冰冷的电子提示音。 【滴——距离第三日任务发布，还剩6小时。请参与者做好准备。】 这声音，像一盆冰水，瞬间将这难得的温情气氛浇得粉碎。 他们同时转头，看向墙上那块冷冰冰的显示屏。 明天，他们将要面对的，是【中级】R任务——互相掌掴对方20次。 侠客脸上持续着玩味的笑意，“这种不痛不痒任务，是看不起幻影旅团吗？”，他恢复了那副精明冷静的模样。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肩膀，“早点休息吧，莉安。明天……说不定会是很疼的一天哦。” 莉安坐在原地，看着桌上那个空了的草莓盒子，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颗草莓玫瑰的触感和香气。 心里，百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