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兄妹
2 兄妹
沈染背著書包站在庭院,看著面前偌大的別墅嘆了口氣。她實在不願稱這個地方為「家」。 這棟三層樓的建築太過寬敞,像個被時間遺忘的容器,空蕩得讓人心慌。 自從母親過世後,父親便越來越少回來,偶爾露面,也只是丟下一疊鈔票與幾句不著邊際的話。 他從不過問她的生活,不過問她的情緒,也從不管這棟房子還有沒有人住。 直到今天,父親忽然打了通電話,說要安排她和一個人同住——他的兒子,一個她從未見過的同父異母的「哥哥」。 她以為自己會排斥,會憤怒,會質問。但真正站在門口時,她發現自己除了疲憊,只剩下了空白。 沈染以為自己會很普通的接受自己多了一個「哥哥」這件事,直到她看到那熟悉的身影在別墅的二樓出現。 今早才見過的人現在正站在自己面前。沈染見到對方眼中也帶著不亞於自己的震驚,隨後緩緩地開口,打破這尷尬的局面。 :“曲深晏…你…住這…?” :“嗯…妳父親叫…「涂盛竣」嗎?” 沈染聽到那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楞楞地點了下頭,兩人表情都充滿了一言難盡,許久後兩人才從震驚中回神,然後尷尬的回到各自臥室。 接下來數日,兩人只有在學校時才會見面。 或許是血緣自帶的默契,每當沈染七點從床上努力爬起來後,到客廳時只看到一份熱騰騰的早餐被放在桌上,不見曲深晏的身影。 在學校時兩人也突然的保持距離,沒有了第一天重逢時的樣子,放學後兩人也默契的錯開回家的時間,沈染留下晚餐便躲回了自己的房間。 夜色漸深,沈染趴在書桌上,盯著那盞昏黃的檯燈,眼神渙散。 窗外傳來蟲鳴與微風拂動枝葉的聲音,秋夜不安分地在這棟別墅裡徘徊,如同她心中莫名的躁動。 這棟三層樓的別墅,像個空殼,空蕩得讓風聲在這都能有回音。 她記不清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討厭這裡的,每道牆、每一扇窗都似乎刻著無聲的冷漠與被遺忘的證明。 從母親過世以來,她早就習慣一個人。學著照顧自己、學著熬夜讀書、學著一邊吃泡麵一邊看著某個綜藝節目假裝生活還算正常。 只是曲深晏的出現,攪亂了這份「習慣」的平靜。 他像是一道不請自來的風,在她精心築起的孤獨堡壘中開了一個縫。她想把那縫補起來,卻又總在看見早餐、看見他換洗整齊的衣物、看見他生活的足跡後猶豫了。 這幾日兩人幾乎沒說過話,但她卻無時無刻不意識到他的存在。甚至,她開始留心起一些原本不該在意的細節。 比如他喜歡吃早餐時習慣喝杯牛奶、他會把運動鞋的鞋帶拉開後才放進鞋櫃。 這樣的生活持續著,直到某天午休,林柚璇忽然把她拉到了學校的天臺。 “柚子,怎麼突然帶我來天臺?”沈染站在天臺門邊,望著陽光燦爛的天空,有些遲疑。 林柚璇笑嘻嘻地轉頭看她:“帶妳散散心啊。妳這幾天臉色差得可怕,我都不敢跟妳講八卦了。” 她拿出顆薄荷糖塞進沈染嘴裡,又補了一句:“嗯…每個人都有秘密,我不想讓妳不開心,但又不想逼妳說出來,所以就來這吧!” 說完,林柚璇一個箭步衝到天臺正中央,仰頭望著那片乾淨得過分的藍天,然後毫無預警地大喊一聲:“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聲音從胸腔深處炸裂開來,劃破了整個校園的寧靜。沈染被嚇了一跳,身子猛地抖了一下,眼神充滿驚愕地看著她。 林柚璇跑回來,一臉神氣地牽起她的手:“妳看!我們就喊出來!有沒有覺得舒服一點?” “這…”沈染遲疑地看著她。 “染染,妳不用勉強自己說什麼,但有時候,把那些卡在心裡的情緒釋放一下,也是一種活著的證明。” 沈染沉默了好一會兒,慢慢走到天臺中央。熾熱的陽光曬在身上,她瞇著眼看向天空,彷彿那片湛藍能給她一點點勇氣。 她深吸一口氣,大聲喊了出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聲音在天空中迴盪開來,像是終於撕開了她心裡那層壓抑的薄膜。沈染忍不住笑了,撲向林柚璇,兩人像孩子一樣在天臺上轉了好幾圈,直到兩人都笑得沒力才停下。 那天放學後,沈染一反常態地早早回了家。她站在玄關脫下鞋子,隨後便回房間寫作業。 看了看時間,晚上六點。 進了廚房,拿出食材,做了兩人份的簡餐,然後坐在餐桌前,看著牆上的時鐘一分一秒地轉動。 曲深晏還沒回來。 她很想跟他談談。 不為了什麼身世之謎,不為了發洩怒氣,而是單純地想說話。哪怕只是無意義的問一句:“你最近過得好嗎?” 這幾日來,她總是像一個避難者,把自己鎖進房間,以為只要不去觸碰那個名為「家人」的標籤,一切就能維持現狀。 但她錯了。這份距離只會讓彼此更加疏離,直到連名字都變得陌生。 她知道曲深晏比自己更早學會冷靜、懂得避讓,甚至在某些時候顯得過於成熟。可他也是個孩子啊。 他失去了母親,被父親拋下,然後被安排來跟一個陌生的「meimei」一起生活。這份突如其來的關係,何嘗不是壓在他肩上的另一種孤單? 沈染靠在椅背上,望著窗外漸漸暗下來的天空。她的手機擺在一旁,一直沒有動靜。 時間來到晚上七點。 飯菜已經有些冷掉了,但她沒有起身收拾。 桌上擺著幾瓶啤酒,她盯著門口,彷彿那扇門一開,就能帶來某種答案。她不知道自己等的是他、還是某種能讓這場沉默結束的契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