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坚定的救赎

    洛娜看着眼前这个人类，他的身体几乎崩溃，但意志却如打磨过的金刚石，闪烁着坚韧的光。她不是第一次遇见人类，却依旧为他们一遍遍创造出的奇迹感叹，多么奇妙的种族，无论遭遇什么困难，他们都能用自身的脆弱与希望，突破阻碍。

    于是这一次，她决定要帮到底，不论会有多累、多辛苦，她都想亲手帮这个坚强的人类，平安走过下半辈子。

    就在她正准备开口说出自己的决心时，通讯器忽然响起，洛娜一瞥来电显示，眼底掠过一丝惊慌，急急忙忙扑到控制台边，将治疗舱的玻璃调到最暗，遮住维勒蒙。

    「那个——你待会千万千万别探头出来喔！」

    下一秒，她便切换成轻快明亮的语气，接通了视讯。

    「怎么啦~」

    「姐，你又闯祸了吧？」与维勒蒙预想的不同，原本他以为能让少女露出这种反应的会是什么严厉的长辈，但被挡住的画面传出的却是一个十分年轻但幽怨的男音，「你自己说说，这次又是看到什么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为什么米.戈会跟咱们提出抗议？說妳在中转站里跟他们对峙？」

    「啊哈哈，也没什么嘛，就是顺手救了个人而已。」洛娜有些心虚地说，「菲尔你能处理的对吧？呃，应该不会变什么外交危机吧？」

    「救、了、个、人？」男音一字一顿说着，几乎能想像那人的脸色有多黑，「妳又救了谁？不会又是人类吧？妳这次把人藏哪了？我跟妳講，领地里被妳塞进来的人类已经够多了，妳不要再给我塞一个过来！我们这里不是救助站！」

    「不会啦，这次绝对没有。」洛娜飞快地回应，语气里还带着一点小骄傲——因为她这次的确没塞人，而是打算直接把人带在身边。

    维勒蒙只是静静地坐着，听着她用那种懒洋洋又撒娇的语气对着通讯器说话。她的语气里藏着亲密与熟稔，站得挺直的身形也似乎无比自在。那与刚才面对米.戈时果决冷冽的模样，判若两人，几乎让他怀疑方才那场激烈的对峙只是自己幻痛中的错觉。

    但他知道那不是梦。

    洛娜那急急忙忙用治疗仓门挡住他的举动也暴露了一切——她不想让这个联络对象看到自己。

    那说话的男音一开始还带着几分少年人的幽怨，像是个被jiejie拖去收拾烂摊子的可怜弟弟，但当他一字一顿地说出「又是人类吧？」的时候，维勒蒙感受到那种习以为常的疲惫。

    “又”是人类。

    这不是第一次了。

    他轻轻皱眉，意识到眼前这个少女或许远比他想像的"涉世未深"来得复杂许多。她过去也曾这样拯救过其他人类吗？她的族人，甚至她的家人……是否因这些多管闲事而与整个宇宙其他势力冲突过？

    洛娜没注意到治疗仓内那道越发专注的目光，她笑得眉眼弯弯，像是想用轻快语调掩盖什么。

    「这次我没有塞人回去啦，我是打算——」她语气一转，似乎是故意卖关子，「——自己收编。」

    「……收、编？」名叫菲尔的男声像是被呛住一口气，「洛娜，妳现在到底在哪？是不是在自己那艘破船上？！」

    「破什么破啦我就那么一艘你还诅咒它坏掉！」她嘴上闹腾着，却飞快将仓门压低一点，几乎贴在维勒蒙眼前，轻声道，「拜托别出声。」

    维勒蒙点了点头，眼神中带着一种略带惘然的柔和。他其实可以选择藏进更深处，也可以选择静静地听着这些与自己无关的对话，但他没有。他只是抬手轻轻摸了摸仓壁，仿佛透过这样一点触感，与这艘拥有少女气息的飞船建立一丝牵连。

    那头的菲尔似乎快要被气炸了。

    「妳真的没把那个人藏进船里？洛娜，妳如果这次又让我帮妳善后，我发誓我要把妳的飞船限权——」

    「绝对不会！我保证！我发誓！」洛娜赶紧举手，「你要米戈它们来追杀我也行，不用你帮我收烂摊子的！这个人类我能自己处理，不需要你动用什么东西来帮忙！」

    通讯那头安静了片刻，然后传来菲尔沉沉的一声叹息。

    「洛娜……妳还是不明白啊，人类现在根本不被宇宙法承认，你收容他，只会让米.戈找到借口攻击妳，哪一天妳真的少了一块rou，谁来负责？」

    「我会保护他的。」她的声音忽然轻了下来，却带着一种意外的坚定，「他是那种……你看了会想救的那种人。」

    「呵，不还是个人类而已。」

    「这次不一样。」

    说完这句话，她没有再等回应就关掉了通讯，仿佛害怕再拖下去菲尔会真的冲过来当场搜人。

    她一转头，就迎上了维勒蒙的目光。

    那是一双比她想像中还要清明的眼，甚至带着些复杂的情绪。

    他没有质问她，也没有感谢她，只是轻声开口。

    「那位是你弟弟？」

    洛娜点头，笑得有点无奈，「对啊，我弟，他是那种标准沙罗克长出来的性格，一直觉得我太容易感情用事啦，其实我才是不像的那个没错啦，但是……」

    她转过头来望着维勒蒙，声音变得很柔很轻，「我就想嘛，如果我能做得到，还只要我一个人扛得起代价，就能救回一个快死掉的人，那为什么不做呢？」

    维勒蒙望着她，久久不语。

    他终于明白，眼前这个总是笑着、闹着的少女，并不是一时冲动的行动派。

    她是选择过的，是习惯了的，是无数次走上那条路、付出过代价、还是坚持着的——救赎者。

    他垂下眼，低声道，「……这样的妳，太危险了。」

    洛娜笑了，她重新打开玻璃舱，将自己说过的星际热可可和小零食塞进他手里。

    「那么亚德里安先生，就请你努力活久一点，撑到哪天能保护我，好吗？」

    这一次，维勒蒙没再点头。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指尖，用尽了所有力气。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