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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颖一行人还是错过了放鞭炮掀牌匾,因为她们回家换衣服了。 重新和姚嘉悦在台球厅门口碰了面,姚嘉悦瞧她一脸严肃,“怎么也不化个妆再过来?” 汤颖没看她,拉开第一层门,“你今天太过分了。” “嘁。”姚嘉悦耸耸肩,进门一通打招呼,“三哥,良子哥,恭喜恭喜呀。” 汤彪已经喝了一轮,脸红红的,“同喜,快来喝酒。” 原本的旧厅后面带着个仓库,林朽都叫人给砸了打通,现在的面积能放下四张台球桌,休息区两张长沙发挪到对位,大家都是自己人,没那么拘束,酒瓶就都堆到地上,谁想吃东西就去吧台拿。 林朽一个人坐在沙发扶手上,背对着所有人,面朝窗,窗台搁着他的手机,他来这儿已经快一个小时了,没有电话,没有消息。 有人来跟他碰酒,象征性磕一下,手机屏幕亮起,他倏地坐直,只是电量告急的提醒。 周自良自打有了车之后就一口酒不喝了,他伺候局,谁要什么他就给拿什么。 远远听到林朽问他,“附近有没有充电宝能扫?” 周自良走过来,“我带充电器了。” 林朽摇摇头,“我安卓的口。” 汤彪闻声过来,“你还用这个呢,之前没送出去的那个苹果呢?”呼呀一下记起,“哦对,给老太太用了,不对,那不还是没人用,你就换上呗。” 周自良笑了下,胳膊肘碰了汤彪一下,“喝你的去。”然后下巴点了林朽一下,“我去给你扫。” “谢了。” 又过了半小时,手机电量来到35%,身后有人张罗着大家玩游戏,林朽不想玩,汤彪就喊他陪着。 他就坐在汤彪旁边,几度被一种警觉谨慎的视线击中,对侧沙发上的那群女生,他眼熟三两个,但很难叫得出名字,也几乎没有过交流,他看过去,却得到战战兢兢的躲闪。 汤颖更是,从前最积极跟林朽搭话,现在一句都不说了。 汤彪也看出来了,“颖儿,给你朽哥再拿瓶酒。” 汤颖这才看向他,又很快逃走,“他还有呢。” 汤颖抢过周自良手里的牌,“我发吧。” 他们在推杰克,也叫21点,输酒的,汤彪手气不好,输好几轮了,他喊林朽帮他掀牌。 汤颖的牌发过来,林朽衔过,一边看牌,一边问,“小妹,手怎么了?” “嗯?”汤颖脸色瞬间僵住,旁边的人也没敢抬头。 汤彪是担忧,“咋了,我看看。”起身捞过汤颖手腕,“哪只?” 就是这只,被千禧抓的,仓红一片,汤颖马上撤回来,“没事,你快坐回去,要不要牌?” 她躲的快,汤彪没看到什么,林朽说:“要一张。” 汤颖给了一张。 半圈下来,到女生,姚嘉悦若说不发虚是不可能的,她摇摇头说不要牌。 旁边男生眼睛尖,直接把她牌掀了,“你都21了不掀等啥呢?” 姚嘉悦‘哎’声欲阻拦,手就伸出来,帽衫袖口在她伸胳膊的动作下来到小臂中断,三条长近十厘米的红痕,头尾处均有破皮,一看就是被人隔着衣物挠的。 林朽敛了眼皮,“你手也坏了。” 姚嘉悦反应很快,“我……哎呀,好了,我刚刚跟汤颖打了一架,现在已经和好了,你别跟个侦探似的。” 汤颖只能附和,“对,就撕吧两下。” 林朽不信,汤颖的指甲是上周刚做的,圆甲,挠不出这样。他提点这几句就是给汤彪听的,回家关起门来问问就是了,他没兴趣过多关注。 就从牌局里撤了出来。 * 千禧是怎么把自己拖回家的,记忆断断续续已经连不上了。 就记得为了让自己没那么奇怪,跑了毛的羽绒服她依旧裹得严实,下了车进小区后,就脱下来丢垃圾桶了。 她很热,根本感觉不到冷。 后来冲了个热水澡,才觉得自己冰的像块雕塑。 疼痛就是从关闭水龙头的那一刻开始,毫无预兆侵袭开来,或者说是她的感知是从那刻才骤然恢复。 她还裸着,湿发贴着后背,怎么都没法儿从淋浴开关上把手拿下来,含胸阵阵发痛。缓了好一阵,勉强蹲下,距离浴巾只有一步之遥,她几乎是爬过去的,连带着将洗手台上的手机也够下来。 她打这通电话的意义是,求救。 能见得她现在赤身裸体狼狈模样的,除了林朽她想不到第二个人。 而第一声‘嘟’从听筒传出来时,与汤颖的对话立马浮现在眼前,她紧着便挂断。 从浴室熬到沙发上这段,又用了她半个小时,她侧躺在沙发上,蜷着身子,用力蜷着,这样会没那么想咳,即便忍不住也不会咳的五脏六腑疼。 实在太想睡觉了,可她还欠林朽一个解释。 林朽的手机一直握在手里,电量已经充满,那一条未接来电停留在屏幕上,再次震动起来时他连确认是否是千禧的间刻都没停,直接接。 千禧开口前接连吞咽了许多唾液,才让嗓子听起来没那么奇怪,“林朽,我今天遇到点事,所以没有过去。” “嗯。”林朽移步到门口,可他身后那群玩疯了喝嗨了的女生尖叫声一浪接一浪,最高兴的当属姚嘉悦,林朽撤出牌局后她们都放得开玩了,她一大笑,千禧清清楚楚听到。 他跟那群施暴者在一起,大笑,玩闹…… 突然止不住咳。 林朽出了台球厅,终于安静了。 千禧也勉强忍住,还是有些鼻音,“你在哪啊?” 林朽微微摆头回看了一眼,“台球厅,风情谷这边。” “这么热闹啊。” 林朽下了一节台阶,影子短了一截,“不热闹,我去找你。” 千禧撑着坐起来,“别,我不方便。” 林朽的影子已经踩在身后,他没再往前走,“今天不是你要约我?” “是,我是想跟你聊一下那天……” “如果你想跟我盘之前的事,还是算了。”他说的算了,不再是他们关系层面的算了。 而是明明自己发了狠话说算了,要断掉,却还是因为她一句想约他他就去了。 他这一整晚都执着在林乔一那句她可能生病了而一直盯着手机等着电话,她打过来他立马就接。 “不是复盘,是解释。” 林朽笑出声,他已经不想追究了,“解释什么?你有那么多时间可以解释,这都快过去一周了,还有意义吗?” 也许没有了…… 千禧没说话。 “我们见一面,十分钟就到。” “林朽我真的不方便。” 他理解的不方便是床上那一层,不然他也想不出什么别的不方便,“我没想跟你做什么。” “我知道。” 一句一句接的飞快,千禧不留余地的拒绝拴住了林朽的脚踝,他们有半分钟左右的沉寂。 林朽的呼吸声愈发沉重,听着千禧说:“如果有必要的话,我可以拉黑她。” “然后呢?然后选我?” “嗯。” “呵……这是你权衡之后的选择吗?”他真的笑了,被气笑,“你到底能不能明白,这从来都不仅仅是她或者我的取舍问题,而是你自己。”情绪一点点涌上来,“你不喜欢时宋也没多在乎我,你看起来排斥一切但其实谁都能走近你,所以你也无所谓谁离开。她走了就有我续上,我走了你还能继续跟她好,我甚至都没法说你是脚踩两只船,你他妈的一只都没踩,没有人对你是重要的。” …… “你只是缺个伴儿,谁都可以。” 千禧被他这通爆发输出冻住了,她也挺厉害的,能把林朽逼成这个样子。 可问题是,什么事情发生在什么人身上就是会有不同的结果。 爱情也好友情也好,她都没有过,孰轻孰重她也不知道,她只是用这几天时间想明白了一件事。 就是无论时宋走与不走,她都想要林朽。 他从不知道哪一刻里,也许是她在警察局回神看到他的那一瞬,也许是西餐店窗边他做鬼脸的那一刻,或者其他,总之他就是成为了时宋口中的,其他人都无所谓了。 是她反应太慢了吗?也不是吧,她只是想对自己负责,对一段即将开始的感情负责,想想得更清楚一些,她也很委屈,“那我这通电话的意义是什么?” 林朽又听到了她的鼻音,“我去找你。” 千禧的眼睛愈发的红,“我说了我不方便。” 林朽燥怒,搓着头发重新冷静,“那你现在解释。” 茶几上是那盒在胡同里被谁踩扁,现在肮脏软榻的礼盒,糖也丢了一半,千禧闭了眼,“没意义了,你说的。” “艹。”齿缝里飙出这句,然后对着话筒一字一字杀过去,“我他妈就不该对你抱一丁点期待。” 他要挂断,那边很小一声‘就这样吧’,手机摔了出去。 这下可以换了。 周自良看见林朽出来就拿了他的外套跟上,见口气不对,没敢靠近。 他从林朽口袋里摸了跟糖,跟外套一齐递上,“吵架了?” 这已经不仅仅算是吵架了,林朽下意识撇了眼摔弹进雪堆里的废手机,接过外套和糖,两下穿上,剥了糖皮。 周自良去捡了他的手机,林朽上前阻止,“不要了。” 他还是捡起来,用衣摆擦了擦手机,屏幕摔稀碎,擦干净了递回去,“卡得要啊。” 林朽把卡抠出来,“谢了。” 周自良有意分散下他的注意力,纾解他一下,盯着他含在嘴里的糖,“感觉你这烟戒的差不多了啊,还天天吃糖?不怕蛀牙啊?” “好好刷牙就不会。” 周自良笑笑。 林朽也强扯着嘴角,“但我还是有一颗蛀牙,小时候吃糖很多,有时候半夜针钻似的疼。” “那你还吃,走吧,让汤彪他们陪你喝点。” “你先回吧。” 周自良想陪他,但也知道林朽需要些空间,还是回去了,“行,你待会儿就进去吧,别冻感冒了。” “嗯。” 林朽手揣着兜,手机屏碎的一碰一手渣,口袋里余下的糖也粘上。 他都掏出来。 他想起他爸妈,以前回来总喜欢给他带糖,回来的时候不拿出来,走的时候把糖丢远些,他过去捡,一回头儿他们就走了,他跟狗似的。 林百万走,他无能为力,病了那么多年,也算解脱。 可孙芳芳凭什么呢?外人说她是不想耽误他,给他卸包袱,她自作主张就去了,也没管他什么想法。 他就是讨厌这个感觉,一个两个都打着为他好的名义,抛下他,丢掉他,留他一个人活着, 这些林朽都没得选。 现在不一样了,选择权在他手里。 他举着手机,一条直线再次丢回雪堆里。 不要了,他不要千禧了。 台球厅里依旧热闹,烟雾缭绕,击球入袋,欢呼彻响,音响更是震得地板一颤一颤。 林朽走了。 千禧叫了上门送药,人却没扛到他来,冰袋在门口的袋子里化成一滩滩水,淹了她这一晚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