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拒绝
78.拒绝
秦奕洲的大脑有长达三秒的空白。 他全身的血液都往一个地方冲,那团被他强压在冰山下的火,在这一刻,烧穿了地壳,直冲云霄。 他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想扣住她的后脑,加深这个吻。 这个念头本身,就是罪。 下一秒,理智回笼。秦奕洲猛地回神,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双手按住秦玉桐纤细的肩膀,一把将她推开。 力道不算重,但对于一个喝醉了酒、重心不稳的女孩来说,已经足够了。 秦玉桐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光脚踩在冰凉的木地板上,后腰撞在了吧台的边缘,发出一声闷响。她疼得蹙了蹙眉,眼神却依旧固执锁在他脸上。 两人之间隔开了一臂的距离。 “秦玉桐。”秦奕洲的声音又冷又硬,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狼狈,“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的眼镜因为刚才的动作,微微有些歪斜。震惊、怒火、情欲,还有一丝被戳破伪装后的仓皇。 他很少连名带姓地叫她,除非是真的动了怒。 “我知道。”酒精把她的胆子喂得前所未有地肥。她非但没有退缩,反而扶着吧台,又朝他走近了一步。 “我在亲你啊,”她一字一句,清晰无比,“秦奕洲,我的愿望也是你。一直都是。” 男人的呼吸骤然粗重。他放在身侧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根根泛白。他盯着她,像在看一个引诱人堕落的塞壬女妖。 “别胡闹了,”他说得艰难,“你喝醉了,而且……你还小。” “小?” “我明年夏天,就满十八岁了。”她执拗地看着他,眼神清亮,“法律都承认我是个大人了,你凭什么说我小?” 她顿了顿,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柔软的身体又贴了上来。这次,她没再做什么出格的举动,只是伸出冰凉的指尖,轻轻拽住了他的衬衫袖口。 布料下的手臂肌rou瞬间绷紧。 “秦奕洲,”她放软了声音,又带上了那种他最无法抗拒的、软糯的撒娇尾音,“那你等我。” 他瞳孔猛地一缩。 女孩踮起脚,凑到他耳边,温热的呼吸像羽毛一样扫过他的耳廓。整个世界,仿佛都只剩下她轻得像梦呓一样的声音。 “就等我一年,好不好?” “等我到十八岁。” 这不是一个问句,更像是一个不容拒绝的宣告。一个少女用她全部的勇气和天真,为他们的未来,蛮不讲理地定下了一个期限。 秦奕洲没有回答。 他无法回答。 客厅的落地窗外,津市的夜景像一片打翻了的星河,璀璨又遥远。无数车灯汇成金色的河流,无声地流淌。那些繁华,那些光亮,没有一盏能照进他此刻幽深晦暗的内心。 他只是垂下眼,看着女孩拽着他袖口的那几根葱白的手指。她的指甲还是他剪的,透着健康的粉色。 良久。 他终于动了,却不是回应她,而是一根一根地,将她的手指从自己的袖口上掰开。动作克制。 “回房间,”他的声音已经完全冷却下来,“去睡觉。” 说完,他转过身,背对着她,重新拿起吧台上的威士忌酒瓶,给自己又倒了半杯。 那挺直的背影,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墙,冷漠地隔绝了她所有的期盼和试探。 秦玉桐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眼里的光一点一点地黯了下去。酒劲混合着被拒绝的酸涩一起涌了上来,让她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没再说话,默默地转过身,光着脚,一步一步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咔哒。” 门被轻轻关上。 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秦奕洲一个人。他端着酒杯,却没有喝,只是站在窗前,看着玻璃上倒映出的自己那个模糊不清的影子。 电视里的背景音还在吵闹着,他却什么都听不见。 耳边,只剩下女孩那句带着酒气的、guntang的低语。 ——“等我到十八岁。” …… 宿醉的后劲像一把钝锈的锉刀,磨着秦玉桐的太阳xue。 她是在一阵单调的“滴答”声中醒来的。不是闹钟,是窗外的雨。 津市的秋天就是这样,一场雨就能把温度拽进冬天。空气里全是湿冷的、像水泥一样的味道。天色是鱼肚皮那种毫无生气的灰白,光线透过没拉严实的窗帘缝隙,在木地板上投下一道惨淡的长条。 昨晚的记忆像打碎的玻璃瓶,碎片尖锐,但拼凑起来的画面却异常清晰。 他说,回房间,去睡觉。 像在命令一只不听话的小狗。 秦玉桐把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无声地笑了笑,眼角却有点发酸。 不着急。她对自己说。还有一年。 她秦玉桐看上的东西,无论是橱窗里限量的娃娃、绝版的小说、成绩单上的第一,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秦奕洲也一样。 她慢吞吞地爬起来,换上津市一中那身丑得人神共愤的蓝白校服,拉开拉链时,还能闻到和他身上淡淡木质调相似的洗衣粉香气。 很好闻,像毒品,让她上瘾。 楼下,餐桌上已经摆好了温热的牛奶和三明治。秦奕洲大概是早就去检察院了,那个男人有着近乎变态的自律,无论前一晚多晚睡,六点半永远雷打不动地晨跑,七点半准时出门。 客厅里空荡荡的,只有电视机还在小声地播放着早间新闻。吧台上那个被她喝过的威士忌杯子已经不见了,一切都恢复了原样,仿佛昨晚那场失控的告白与亲吻,只是她醉酒后的一场荒唐梦境。 雨丝在深秋的风里斜斜地织着,打在车窗上,晕开一团团水花。去学校的路上,林耀骑着他那辆sao包的明黄色山地车,在公交站台截住了她。 “大小姐,想什么呢,魂儿都飞了?”他单脚撑地,额前微卷的碎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一双杏仁眼亮晶晶的,盛满了少年人没心没肺的阳光。 秦玉桐从思绪里抽身,拉开车门下去,“你怎么在这儿?” “等你啊,”林耀把一个还冒着热气的纸袋塞进她怀里,“刚出锅的鸡蛋灌饼,加了双份里脊,趁热吃。” 那股子油炸食品和甜面酱混合的霸道香气,瞬间驱散了秦玉桐心头的一点阴霾。她撕开袋子咬了一大口,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含糊不清地说:“谢了。” “跟我客气什么。”林耀推着车,跟她并排走着,车轮碾过湿漉漉的落叶,发出“沙沙”的轻响。他状似不经意地问,“这几天没事吧?你爸没骂你?” “没。”秦玉桐言简意赅。 她不想跟任何人分享秦奕洲的任何事。那是独属于她的秘密。 走进教室,里面已经坐了大半的人。早自习的铃声还没响,空气里弥漫着早餐包子、墨水和淡淡粉笔灰混合的味道。同学们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压低了声音,像一群窃窃私语的麻雀。 秦玉桐察觉到气氛有点不对劲。 好几道目光有意无意地朝她的座位瞟,带着好奇、探究,还有一丝说不清的敬畏。 她走到自己的座位前,脚步顿住了。 原本属于她同桌——一个叫李萌的文静女孩的位置,此刻空空如也。桌肚里的书本、桌上的笔袋和水杯,所有私人物品都不翼而飞,像是被人用橡皮擦从这个世界上粗暴地抹去了一样。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趴着睡觉的少年。 那人穿着和她同款的蓝白校服,拉链却没规矩地拉到顶,松松垮垮地敞着。他把脸埋在臂弯里,只能看到一头极为惹眼近乎雪白的短发。 不是染发剂能调出来的廉价的白,而是一种毫无杂质,像积雪一样冰冷又纯粹的颜色。连他露出来的一小截后颈皮肤,都白得像上好的冷瓷,几乎能看到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 整个嘈杂的教室,仿佛以他为中心,划开了一个无形的、寂静的真空地带。 “玉桐,”班长赵磊猫着腰凑过来,鬼鬼祟祟地指了指那个趴着的白色脑袋,“新来的转校生,咱班的新同学。” “李萌呢?”秦玉桐蹙眉。 “转……转学了。”赵磊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据说是连夜办的手续,一家人都搬走了。这新同学……来头好像不小,主任亲自领进来的,就点名要坐你旁边。” 秦玉桐没说话,只是盯着那个白色的后脑勺。 她总觉得这个背影有点眼熟。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趴着的少年动了动。他缓缓地抬起头,侧过脸,露出一张精致却毫无血色的脸。 一瞬间,秦玉桐的呼吸停滞了。 白色的头发,白色的、长得过分的睫毛,衬得他那双瞳孔的颜色深得像墨。皮肤是常年不见日光的病态苍白,嘴唇却有一种被血浸染过的殷红。 整个人像一幅用黑白红三色构成的、诡异又华美的画。 秦玉桐认出他了。 军区总医院,梧桐树,蝉,还有那声“沉少爷”。 那个神经病。 教室里的窃窃私语声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两人身上。 少年似乎刚刚睡醒,眼神还有些迷蒙。他定定地看了秦玉桐几秒,那双漆黑的眸子慢慢聚焦,然后,那张漂亮得雌雄莫辨的脸上,忽然绽开一个笑容。 薄薄的、殷红的嘴唇微微开启,用一种近乎呢喃、带着点依赖的沙哑嗓音,轻轻地叫了她一声。 “jieji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