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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回 籠中金雀 意難平

    

第六十回 籠中金雀 意難平



    王千觴愣了愣,先是皺眉,又是不解,再又無聲強笑,最後終是無奈道:「熟歸熟,亂講話我一樣告你??」

    大將軍搖頭,雙手一攤:「這回沒來,下回也總是要來的。小子,我且問你,若清絡殺入府中,你待若何?」

    日光沒照進院中迴廊,大將軍與少主在廊內陰影中,與王千觴立於院中的酷日下,形成黑白分立的兩半,一半靜默無言,一半焦躁不耐。

    王千觴深吸口氣,壓下心底的煩悶,正色道:「魚餌掛於府中,重兵埋伏於外,待他咬鉤,丟杯為號,便能一網打盡。」

    語畢,驕傲抬首,少主美目流轉,巧笑傳情。

    「哪來的兵?」大將軍搧手,兩旁侍衛見狀立刻移步,拾起宦官離去時留下的羽扇,在其後方搖曳送風。

    「墨甲鐵騎。」王千觴眼珠靈動。

    「在城外。」

    「調入城內。」

    「郢城禁軍由守將統一管轄。」

    「大將軍不能調動守將?」

    「守將聽命於聖上。」

    「他不是不管事嗎?」王千觴一臉愕然。

    「聖上不管事的代價,是我們要確保聖上的安全。」大將軍緩口氣:「最能確保聖上安全的方法,就是守將直接聽命於聖上。」

    「守將是誰?」

    「張柱國。」

    王千觴想起三弟每次回家時的痛苦表情,掙扎道:「那禁軍就這樣放鐵牆軍進來?」

    大將軍嘆口氣:「當然不會,但我這位子,總是要換人坐的,所以我才會問??咳咳??若清絡殺進來,或是換成鎮山、巡洋、暴塵、遊騎,任何一方,若殺進來,你將如何?」

    少主輕輕拍了拍大將軍的背,又遞上侍衛傳來的水杯,讓大將軍輕輕抿一口。

    大將軍放下瓷杯,少主則期待的看著王千觴。

    王千觴在院中徘徊,未時的赤陽熱得他豆汗直冒。

    「直接讓墨甲鐵騎在城外攔下。」

    「小子??」大將軍痛苦地閉上眼:「凡事,都有代價。我的,是交出軍權,換政權。」

    王千觴嚥下唾沫,甚感荒謬。

    「城外墨甲軍不能動,城內禁衛軍不能調,那不是??誰都能來試一試?」

    「不然你以為??為何這位子總是在換人坐呢?」

    王千觴咬牙,皺臉,他不信,中華五千年歷史底蘊在那,不可能找不到類似的情節,絕對能找到逆境翻盤的案例。

    「不用想了。」大將軍輕輕一笑:「我早幫你想好了,晉身大仙,你跟婉兒才有可能。」

    王千觴張大嘴,顫聲:「為何?」

    「即便你有仙子的蓋世武功,小仙的三頭六臂,都逃不離郢城這座牢籠,只有大仙能飛天遁地,才能帶著婉兒遠走高飛。」

    王千觴緩緩轉一圈,環視四合院,這一圈囗字,就像鎖鏈,把他這人困在裡頭,人在囗裡是為??囚。

    「你覺得我無法晉身大仙?」

    大將軍搖頭,不語,往後躺,閉眼歇息。

    王千觴汗落眉間,雙拳緊握,面目猙獰,過一陣才從齒縫嘣出:「莫欺少年窮??十年河東,十年河西。」

    大將軍沒張眼,雖然聽不太懂,但大概知道其意:「清絡要來了,你哪來的十年?」

    王千觴走上前,在轎椅前蹲下,輕聲道。

    「我去找殿下,矯詔調動禁軍。」

    大將軍張開濁目。

    廖管事領著凌風,在荷池曲廊走向駐足賞花的樓主。

    雖只見背影,仍覺樓主脫塵不俗,白衫隨風輕晃,長髮飄散自然。

    兩人來到樓主身後,一同躬身,正準備開口,樓主倒先示下:「跟我走走。」

    「好的。」「是。」

    樓主負手移步,後方兩仙亦步亦趨,一左一右跟著樓主繞著廊道,道曲而遊湖池,能盡賞夏荷之美,湖中小島之宜。

    天藍,水綠,鵝游一線可入畫。

    「美嗎?」

    廖小仙毫不猶疑道:「當然。」

    樓主轉身,凌風急忙低頭:「日前千觴曾說了一句,出淤泥而不染,我覺得十分恰當。」

    樓主把凌風低頭前的雙眸與心機,盡收眼底,好奇道:「你??眼藏餓虎,既已入樓,何妨縱虎出山?」

    凌風搖頭:「不想。」

    樓主微微一愣,他以為凌風會說『不敢』,如此看來,披星居士倒是御下有方。

    「劍士、道長、高僧??」樓主星眸移眼,玉顏偏向湖池。

    凌風皺眉,心思百轉。

    「暗探、內jian、說客??」

    凌風心神一晃,單膝跪下。

    樓主沒理他,單手憑欄:「祭司、菩薩、百匠。」

    凌風冷汗直冒,似覺肩重有山。若說上回居士問志,壓得他喘不過氣,這回更是連氣都吐不出,渾身微顫。

    真要說,北楚,不,整個西州北陸的實際掌權者,不是龍椅上的木偶,更不是府上的將軍,而是??眼前這位。

    「但我聚仙樓,通通不拒,可知為何?」

    「樓主胸襟廣闊,能容天下仙。」凌風強笑作答。

    「謬矣。」樓主搖搖頭。

    廖小仙陪笑道:「同舟共濟。」

    樓主點點頭,提掌,凌風便被靈氣硬拉起身,他似笑非笑的看著惴惴不安的仙子,溫和道:「仙途大道如過江,雖是各顯神通,卻殊途同歸。」

    凌風似懂非懂,卻連忙點頭。

    「等你再進一門,便會知曉??」樓主看向廖小仙,後者推滿笑顏:「一人一仙難渡江,唯有同船,方能抵岸。」

    凌風睜大雙眼,明悟了些什麼。

    樓主轉身,白衫如霧騰起,漫步離去。

    兩仙恭送。

    「敬邀披星居士。」樓主邊走邊道:「我,有花、有酒、有妙諦??他,可有雅興?」

    餘音繞池,留響人心。

    許久,凌風才挺直身,苦笑地看著廖管事。

    廖管事仍是一臉和氣,如初見,他舉袖擦拭臉上汗水:「好了,之後你可以上二樓了,不過三樓要等你邁入二門才能進。」

    「謝過管事。」

    「沒什麼好謝的。」廖管事領著他,朝著原路折返:「真想謝,就想辦法聯繫上居士。」

    「當然,當然。」凌風趕緊應下,話鋒一轉:「那個??王千觴?」

    「呵呵??」廖管事無謂笑笑:「樓主說過,樓裡不懼明諜暗探,想來就來,他連修仙體悟的《道途》都廣傳天下了,哪還有什麼怕人窺探的?不過你說這仙啊??好端端的摻入紅塵做甚?今天蕭將軍管事,明天張將軍管事,有差別嗎?三、五十年後??還不是通通都入了土??」

    「那是,那是。」凌風亦是笑道。

    仙活千百歲,可坐天上話悠閒。

    人爭一口氣,只拼朝夕,赴煙塵。

    那瞬間,大將軍混濁的泛白瞳孔裡,映著王千觴自己破釜沈舟的表情。

    那瞬間,少主按在大將軍肩上的手,差點就要抬起來制止他。

    那瞬間,王千觴只在想,到底,系統何時才會來?

    王千觴離去後,四合院只剩一對滿腹心思的父女。

    「他能調動禁軍?」少主好似換了個人,毫無形象的盤腿坐下,一臉狐疑。

    「不能。」大將軍連頭都懶得搖。

    「那你還跟他講這麼多?」

    「我是講給殿下聽的。」

    「唉??真煩。」少主招手,讓侍女把冰湯捧回來:「只有大仙能帶我逃出去?」

    「如果樓主在,就算大仙也沒用。」大將軍嗤鼻。

    「切。」少主接過碗,喝了一口:「哪來的大仙喔??」

    「捆魔牢底,關著一位。」大將軍,仰頭看著天。

    「當真!」少主瞪大雙眼,把碗隨手一丟:「那還不快帶我去!」

    瓷碗在地上灑翻,侍女快手撿起,另一位連忙拿抹布擦拭,大將軍靜靜看著侍從收拾,想了想,才決定開口。

    「幾個月前,揮刀砍樓主的天刀門魁首,缺一刀。」

    「唉??」少主嘆口氣:「又是個傻子。」

    侍女重新再呈上一碗豆湯,少主接過後,馬上又遞回去:「冰融了。」

    侍女連忙接過,退下再去重盛一碗。

    「清絡不會動妳的。」大將軍低下頭,看著他剩下的,僅存的,如瓷如花如寶般的,女兒。

    「殿下會。」少主臉色一沉:「他底下的那群將官會,朝裡那群牆頭草會,還有??各路仙門大派,全?都?會。」

    大將軍皺臉,面色苦:「婉兒。」

    「哪來的大仙喔??」少主幽幽嘆氣。

    瀟月鼻頭微養,抬手搔之。

    他們在進京的路上。

    蟬農寺老住持,領著眾僧十餘位,沿著驛道徒步北上,途中還偶遇修行閉口禪的高僧,於是便結伴同行。

    入郢約兩百里路,快走慢走,好歹也得十來天。

    白日暑氣將僧面烤得通紅,入夜後,又在月光下又映得亮黑。

    不過與那耀眼的紅星相比,卻又黯淡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