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告
警告
洛九刚拐进陈记所在的巷口,就见林墨绮靠在茶餐厅斑驳的墙面上,指尖夹着的烟燃到了尽头,灰烬摇摇欲坠。她今天换了件深灰色真丝衬衫,领口依旧敞着,露出精致的锁骨,九分西裤包裹着笔直的腿,定制乐福鞋踩在青石板上,与周遭油腻的空气格格不入,偏又奇异地生出一种张力。 “沈昭奚来找过你。”林墨绮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弹掉烟灰的动作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锐利,目光终于落在洛九身上。 洛九没停下脚步,径直推开陈记的玻璃门,门上的铃铛又“叮当”响了一声。“绮姐消息挺灵通。”她从阿荣手里接过用油纸包好的半只豉油鸡,油纸渗着油光,香气混着葱姜味扑面而来。 林墨绮跟进来,随手拉了把椅子坐下,目光落在洛九嘴角那抹尚未擦净的口红印上,眼神暗了暗。 “凤台的监控不是摆设。”她指尖敲着桌面,包浆的木纹在灯光下泛着陈旧的光,“那个女人背景不简单,凤翔物流半年前才在霓城注册,背后牵扯着内陆的过江龙。” 洛九撕开油纸,扯下一只鸡腿塞进嘴里,油汁顺着指缝往下滴。“管她什么龙,想动十八巷的水道,先问过栖梧姐。” 鸡rou的鲜嫩混着豉油的咸香在舌尖炸开,她含糊不清地补充,“不过她手里有我们想要的东西。” “你答应她了?”林墨绮的眉峰挑了起来,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没答应,也没拒绝,我只是负责明天和栖梧姐提一嘴这个事。”洛九舔了舔指尖的油,忽然把另一只鸡腿递到林墨绮面前,“尝尝?陈记的豉油鸡,皮脆rou嫩。” 林墨绮看着她指尖的油渍,又瞥了眼那只油光锃亮的鸡腿,没接,反而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湿纸巾,抽出一张扔过去。 “擦干净。”她的视线扫过洛九嘴角那抹明显的、与她唇色不同的红,声音冷了几分,“沈昭奚嘅唇印,留到过年?” 洛九低笑一声,慢条斯理地用湿纸巾擦着手,故意把嘴角那抹红擦得更花。“绮姐你系咪呷醋啊?”她凑近一步,身上的烟火气混着鸡rou的香气扑面而来,“还是担心我被那女人勾走?” 林墨绮仰头看她,眼底像淬了冰的湖面,却又在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她忽然伸手捏住洛九的下巴,指腹擦过那片狼藉的红痕。“小九,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她的指尖带着凉意,力道却不轻,“沈昭奚这种人,是毒蛇,沾不得。” “我知道。”洛九的声音沉了下来,拨开她的手,转身走到门口,“我会把她的意思带给栖梧姐,至于怎么做,轮不到我做主。”她拎着豉油鸡的油纸包,脚步顿了顿,“对了,那两个盯梢的,已经被凤台的保安‘请’走了。” 林墨绮看着她消失在巷口的背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刚才碰到洛九下巴的地方,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一丝温热。她拿起桌上那只被洛九递过的鸡腿,犹豫了一下,还是咬了一口。确实如洛九所说,皮脆rou嫩,只是不知怎的,总觉得带着点烟火气的野。 巷口的霓虹灯忽明忽暗,将林墨绮的影子拉得很长,她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查下沈昭奚嘅底,越详细越好。” 挂断电话,她望着洛九消失的方向,眼底的情绪复杂难辨。 而此时的洛九,正拎着豉油鸡穿梭在十八巷的夜色里。晚风带着海水的腥咸,吹起她额前的碎发,露出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她知道,沈昭奚的出现,绝不会只是简单的合作,十八巷这潭水,怕是要更浑了。只是不知为何,想起林墨绮刚才那略带紧张的神情,她的心头竟泛起一丝奇异。 走到唐楼楼下,洛九抬头望了眼自己那扇亮着灯的窗户,忽然皱起眉。她记得出门时没开灯。握紧手里的油纸包,脚步放轻,像猫一样悄无声息地爬上楼梯。 钥匙插进锁孔,轻轻转动,门“咔哒”一声开了条缝。屋内传来轻微的响动,不是老鼠,是人。洛九眼底寒光一闪,猛地推开门,快步上前进攻。 男人猛地回头,手里还拿着洛九放在桌上的折刀,眼神凶狠。 “私闯民宅,十八巷的规矩,断手筋。”洛九的声音冷得像冰,反手关上门,挡住了外面的光线,屋内只剩下窗外透进来的一点霓虹,将她的影子映在墙上,像一头蓄势待发的野兽。 男人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快回来,愣了一下,随即挥舞着折刀扑了过来。洛九侧身避开,手肘狠狠撞在他的肋骨上,只听“咔嚓”一声脆响,男人痛呼一声,手里的刀掉在了地上。 不等他反应,洛九已经抬脚踩住他的手腕,力道之大,让男人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谁派你来的?”她弯腰捡起地上的折刀,刀尖抵住男人的喉咙,冰冷的金属让他浑身发抖。 男人脸色惨白,冷汗直流,哆哆嗦嗦地说:“是……是沈总……她让我来拿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洛九的刀尖又近了一分,划破了他颈间的皮肤,渗出血珠。 “不……不知道……只说……只说在你房间里……”男人的声音带着哭腔,显然是被吓坏了。 洛九眯起眼,沈昭奚刚走就派人来搜她的房间,看来这女人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好好合作。她脚下用力,男人的手腕传来骨头碎裂的声音,惨叫声在狭小的房间里回荡。 “滚。”洛九收回脚,踢了踢男人的脸,“告诉沈昭奚,想要东西,自己来拿。” 男人连滚带爬地冲出房间,楼道里传来慌乱的脚步声。洛九关上门,靠在门板上,深吸了一口气。她走到桌前,看着被翻得乱七八糟的房间,眼神越来越冷。 忽然,她的目光落在铁皮柜的缝隙里,那里似乎夹着什么东西。走过去拉开柜门,一张照片掉了出来。照片上是个年轻的女人,抱着一个婴儿,笑得眉眼弯弯。女人的眉眼和洛九有几分相似,只是气质更温婉。 洛九捡起照片,指尖轻轻拂过女人的脸,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这是她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失踪了。沈昭奚的人来找的,难道是这个? 她把照片塞进贴身的口袋,又将房间收拾好。走到窗边,望着十八巷的夜色。远处的凤台夜总会依旧灯火通明,像一头吞噬黑暗的巨兽。 洛九刚把鸡骨扔进窗外的黑暗里,楼下就传来规律的脚步声。不是醉汉的踉跄,也不是小贩的匆忙,那步子轻得像踩在棉絮上,却带着不容错辨的笃定。她挑眉,走到门边时,敲门声正好响起,三下,间隔均匀,像秒针在跳动。 拉开门,林墨绮站在楼道昏黄的灯泡下,深灰衬衫的领口被夜风吹得微敞,露出一小片冷白的皮肤。她手里还捏着那只啃了一半的鸡腿,指尖沾着的油光在暗处闪了闪。 “绮姐倒是比猫还灵。” 洛九侧身让她进来,空气中仿佛都多了几分微妙的气息。 林墨绮没说话,先打量房间。目光扫过被擦净的桌角,掠过垃圾桶里的鸡骨,最后落在洛九腰间 —— 她换了件宽松的灰 T 恤,下摆随意地塞在裤腰里,露出的腰侧线条利落得像刀锋,却又透着一股慵懒的性感。 “有人来过。” 她语气平淡,却带着剖开表象的锐利。 “嗯,送了份断手筋的大礼。” 洛九从冰箱里翻出两瓶冰啤酒,扔给她一瓶。瓶身碰撞的脆响里,她忽然凑近,鼻尖几乎蹭到林墨绮的锁骨,呼吸交织在一起,“不过绮姐来得正好,省得我跑一趟。” 林墨绮仰头灌了口啤酒,喉结滚动的弧度在灯光下格外清晰。冰凉的酒液顺着嘴角淌下,她没擦,反而用指尖蘸着那滴酒,轻轻点在洛九的唇角 —— 那里之前还残留着沈昭奚的口红印,此刻却像是被她宣告了主权。 洛九没躲,任由那微凉的指尖擦过皮肤。她忽然伸手攥住林墨绮的手腕,往自己这边一带。两人距离骤然拉近,啤酒的麦香混着雪松味在鼻尖缠绕。“绮姐吃醋的样子,比陈记的酸菜还酸。” 林墨绮的睫毛颤了颤,眼底像落了星子的海面。她没挣开,反而用另一只手捏住洛九的后颈,指腹摩挲着那截被汗水浸得微热的皮肤。“查到了。” 她声音压得很低,呼吸扫过洛九的耳垂,带起的风卷着纸张油墨味,“沈昭奚有个哥哥,沈昭明。” 洛九的动作顿住了。目光扫过她捏着的文件袋 —— 边角印着凤翔物流的 logo,显然是刚从沈昭奚那里弄来的。“白天来的是她哥的人?” “嗯。刚才的应该也是。” 林墨绮把文件袋扔在桌上,抽出一叠照片,最上面那张是沈昭明的入狱照,穿囚服的男人眼神阴鸷,虎口有道月牙形刀疤,“三年前因走私军火被判无期,上个月突然保释,背后有人运作。” 洛九拿起照片,指尖划过那道刀疤。“他要找什么?” “你母亲的东西。” 林墨绮拆开第二份文件,是份泛黄的物流单,寄件人栏写着洛九母亲的名字,收件地址是边境小城,“沈昭明觉得沈昭奚藏了能扳倒她的证据,想抢在前面动手。” 窗外的霓虹灯突然闪烁两下,照亮洛九紧抿的唇。 她摸出贴身的照片,年轻女人的笑在暗光里有些模糊。“我妈和他们兄妹俩都有关系?” 林墨绮没回答,而是抽出份通话记录 —— 沈昭明与白天闯入者的通话时间,恰好在沈昭奚离开凤台之后。“不算是这兄妹俩,是上一辈。沈昭奚的情报里没提她哥会插手,这步棋是临时起意。” 洛九忽然笑了,指尖敲着照片边缘。“兄妹俩窝里斗,倒把我扯进来了。” “不止。” 林墨绮的目光落在铁皮柜的锁扣上,那里有被撬动的痕迹,“沈昭明要的不是普通遗物,他以为你母亲当年留下了走私账本。” 洛九的动作顿住了。她想起母亲失踪前那晚,也是这样的海风天,女人把这张照片塞进她怀里,说 “有些债总要有人还”。当时不懂,现在想来,那语气里藏着多少难言之隐。 “沈昭奚知道她哥会来?” “或许。” 林墨绮走到窗边,撩开窗帘看了眼巷口,“但她没阻止,这盘棋里,你是她默许的棋子。” “今晚别一个人睡。” 她把照片放回洛九口袋,动作自然得像在整理自己的衣角,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沈昭明的手段,不止派个杂鱼这么简单。” 夜渐渐深了。洛九躺在床里侧,听着林墨绮翻文件的沙沙声。雪松味混着油墨香漫过来,比任何安神香都管用。她忽然伸手,从背后环住林墨绮的腰,把脸埋进她衬衫后领。 林墨绮翻文件的手停了。过了会儿,她反手摸摸洛九的头发,指腹碾过发尾的碎毛。“阿姨她比你傻,也比你心软。” 洛九翻身,正对着她。两人鼻尖相抵,能看清彼此瞳孔里的自己。“那绮姐呢?” 她声音轻得像叹息,“你是比我狠,还是比我……” 后面的话被林墨绮的吻堵在了喉咙里。不是沈昭奚那种带着算计的触碰,林墨绮的吻带着啤酒的凉意,却又烫得像火,从唇角慢慢碾过,带着不容错辨的占有欲。洛九能感觉到她捏着自己后颈的手在微微用力。 不知过了多久,林墨绮才松开她,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呼吸有些乱。“洛九,别碰沈昭奚。” 她声音里带着一丝罕见的紧绷,“她的糖衣里,裹着的是穿肠的毒。” 洛九笑了,露出尖尖的虎牙,在林墨绮的唇角轻轻咬了一下。“那绮姐呢?” 她舔了舔唇角,眼神亮得惊人,“你畀嘅糖,系咪冇毒啊?” 林墨绮看着她,眼底的情绪复杂得像十八巷的水道,伸手关掉了床头的台灯。黑暗瞬间涌了上来,将两人彻底包裹。 “你试吓就知咯。” 窗外的风还在吹,远处隐约传来凤台夜总会的音乐声。洛九能感觉到林墨绮的呼吸渐渐平稳,她的手臂搭在自己腰间,力道不重,却像一道无形的网。 她闭上眼,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林墨绮衬衫上的纽扣。沈昭奚的红唇印,母亲的旧照片,栖梧姐的秘密…… 这些像潮水般涌来的碎片,在林墨绮的体温里慢慢沉淀下去。 夜色渐浓,十八巷的喧嚣彻底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