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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并非非黑即白

    

人并非非黑即白



    呼寒矢原是自觉自己没受住疼,冷不丁嚎了那一嗓子,在众人面前实在下不来台,想着装晕了事,不想吴安这人眼珠子毒得很,见他不起来,便揪着他一根头发,恶劣笑着一扯,“别装了您。”

    呼寒矢吃痛,阴狠瞪他一眼。

    打了这阵子交道,呼寒矢算是看清楚了,他眼下若是再不起来,还不定被吴安折腾成什么样子。

    可怜他一生戎马,人到中年,竟栽在这么个浑小子身上。

    他攥拳一叹,硬生生咽下一口气,一言不发地起了身。

    这一起身,他身形一顿,愣了愣,   又试探性地走了几下,待当真确定下来,他不由挠了挠脑袋,莫名其妙地看向吴安,“...怎么倒真的...不疼了?”

    虽说还有些酸麻之感,但行走之间已没了方才那股子钻心的疼,竟是已经好多了。

    吴安见怪不怪,一脸平静地同丛雨指点道:“骨头复位,仍不免有些瘀血残留,这时候便再开一些治疗跌打损伤的药做辅,大多以三七,红花与马钱子为主,不拘是药膳还是药膏。咱们前段日子制的那些药膏里头便有跌打损伤膏,你在药匣子里取些来给校尉装罐。”

    他这时候不似平常一般刁不像话,倒不知为何叫呼寒矢看得心里有些发毛。

    他将信将疑地从侍女手里接过那玲珑小药罐,拧眉盯着吴安,像是要从他脸上看出什么门道来,“瞧你就不是什么正经人,这东西别再是捉弄我用的。”

    吴安见他盯着自己,嘴里说得话也不让人舒坦,却也不恼,只扬眉朝他一笑,伸手道:“看这一通,五两银子,呼寒校尉广施善缘,必能速得康健。”

    呼寒矢凶声道:“你方才自个儿说的不收钱!”

    吴安笑得越发和善,一口银牙亮森森地,活像是能吸人骨髓的模样,“几次三番质疑本神医医术人除外。”

    呼寒矢这会儿身子也舒坦了,越发不把他当回事,想起来方才被他使了绊子,便更不想这么如他的意,便抱胸耍无赖道:“老子就是不给,你能怎样?”

    吴安见怪不怪,“凌竹。”

    凌竹当了许久的背景板,眼下被点了这么一通名,摸了摸鼻子,认命走上前去,“公子有何吩咐。”

    吴安皮笑rou不笑,“有什么罪责我担着,你去把他打回刚才尾椎骨脱位的模样。拿捏好了力道,下三寸,凸七毫。”

    常年习武之人,对方功力如何,也能稍微感知到一些。

    凌竹一走到近前,呼寒矢便觉得他不大简单。

    吴安那个性子,说了什么便必得做到,他是真的不怀疑吴安会使唤着眼前的人把他打回刚才的样子。

    若是平日里,他自是不介意好好较量一番,只是眼下他伤还没好全,又实在没了力气。

    这么一思量,呼寒矢倒有些后悔方才为何非得嘴贱呛他那么一句。

    眼见着凌竹也有些为难的模样,呼寒矢自觉有些晦气,随手给吴安甩了几两银子过去便一瘸一拐地嘟囔着走了,“妈的,老子真是倒了血霉,整日里受你这些烂气。”

    “行了,下一位,”吴安把那银子安稳藏在胸前放好,又笑眯眯道:“希望诸位记着呼寒校尉的前车之鉴,莫要逞一时口舌之快。”

    众人悻悻了一会儿,却仍是顾虑着什么,止步不前。

    这人虽方才治好了呼寒矢,但行事作风委实一副不靠谱的模样,谁知道是不是瞎猫撞上死耗子。

    沈烈隔得不远不近瞧了会儿戏,收回目光,声音不大不小地朝炊事兵吩咐了一句,“行了,天色也不早了,起锅烧灶吧。”

    他话说得随意,等着瞧伤的人脸色却都急切起来。

    军中的炊事兵们向来动作快得很,从开始到做完全营的饭,左右也不过是半个时辰的功夫。

    瞧着这蜿蜒的一长队,待看完了还不知要到何时。

    姑且等了一会儿,逐渐有稀稀落落的人按捺不住,亦步亦趋走到那小摊前头,闭眼捏拳,一副决心赴死的模样。

    吴安倒秉承着一副伤者为大的架势,时时保持微笑服务的意识,“坐下吧。”

    原都是心中不大牢靠的,不想这人瞧着不三不四,看起病来倒真像是那么回事,也没了方才的吊儿郎当,反倒是极为细心的。

    每每一例坐到面前,他先粗略诊治一番,又放手给身边的侍女试着去探,待到她都大概理清了意思,才开始拟药。

    他这样忙碌起来时,眉眼都垂着,清清如柳,倒有种说不上来的陌生。

    算起来还是第一回,军中的人看到他这样认真的模样。

    北鹤远远地瞧着,忽然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

    郑婉执意要带着丛雨,却也并非只是撒手来给沈烈添麻烦,原来也是想让她学着自己的医术,不管日后能否帮上一二,习学一番也是好的,如此行事,也不会被人议论这侍女只是养在军中吃干饭的。

    若是她此次未将她带在身边,只怕丛雨也只是日日在府中枯等罢了,眼下在军中虽累了些,却总有份指望在。

    他垂眸,自认道:“从前确是我武断。”

    凌竹笑着瞧他一眼,撞撞他的肩,半虚半实地提点了一句,“公主她能得主子青眼,自有自己的一份特殊在。人并非非黑即白,你我虽为局外人,许多事,或许也看不清。”

    一整日这样忙下来,饶是没看多少个人,丛雨也是乏了一身骨头。

    待最后一个小兵也道了谢离开,她才总算是能歇下一口气,也顾不得什么干净不干净,直接盘腿坐在了草地上,捶着酸软的四肢发呆。

    郑婉瞧瞧她的模样,又说了一句,“若是累,不想做,便直接同我讲。”

    说到底丛雨想要什么,她也说不清,今日也只是试着让她有些准备。

    对郑婉而言,眼下自是比只待在府中要好得多,只是若是当真走了这条路,往后的日子也不会轻松。

    丛雨闻她一言,虽说疲累,眼睛却还是一抬,晶晶亮地瞧着她笑,“公子这是哪儿的话,今日我只觉得有趣。”

    她并非蠢笨之人,自然能看出郑婉并非是见不得她松快,非得给她找些活计。

    从最开始被带到军中,她便有些迷茫。

    说到底她身为女子,又并无一技之长,是这军中最无用的存在,说是来吃干饭的也不为过。直到今日,才算是懂得了郑婉的良苦用心。

    身为草芥,得人如此记挂,她已是不能再开心,又怎会曲解她的心思。

    郑婉笑道:“你还喜欢就好,我初学时也是如此,虽觉劳累,当真开始探脉诊相后,却是觉得有意思的。”

    远远的瞧着众人都端了饭寻地方开吃,郑婉这才揉着手叹了口气,朝丛雨和凌竹赔了个不是,“不想弄到了这么晚,估计那头也只剩下些残羹冷饭了,下回我得跟炊事兵提点着些,多给咱们匀出份来。眼下只能将就着用些了。”

    几人起了身,刚要往那边去领饭,秦越几人便老远地招呼了一声,“吴小军师!”

    郑婉看过去,那头的几人朝他们招着手,“来这边,咱们给你留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