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陈妍的往事

    陈妍刚考进实验中学那年带的是高一，春季学校组织体检的时候，发现班里一个成绩不错的女生怀孕了。

    得知消息的时候，陈妍惊讶的半晌没反应过来，刚开始还以为是学生早恋，等了解过情况以后，她气的浑身都在发抖。

    原来女生在家乡村子里过寒假的时候，被村长的儿子给性侵了，过后村长带着儿子带着礼物直接去女生家里说亲，想让女生放弃学业回家结婚。

    那个女生还不到十六岁啊！

    得知自己怀孕了以后，女生吓得哇哇大哭，拉住陈妍的胳膊一个劲儿的问怎么办，怎么办。

    陈妍也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事，马上要选择报警，可是时任年级主任的李俊刚却跑过来把她狠狠的训了一顿。

    “你想把咱们学校的声誉毁掉吗？你就这么报了警，万一把事儿传出去，得给咱们学校带来多大的负面影响，你知道吗！”

    李俊刚不光一把抢走了陈妍的手机，还把怀孕的女生好一顿臭骂恐吓，用不堪入耳的言语侮辱她打击她的自尊，简单概括就是对那个只有十五岁的女孩进行了荡妇羞辱，骂她小小年纪就不检点。

    陈妍当时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堂堂实验中学的年级主任就是这样的素质？

    她护住女生和那位李主任好一顿理论，最后李主任恼羞成怒打了陈妍一耳光。

    那一刻，陈妍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走出了美好的象牙塔，原来纯净的中学校园也不过是驴粪蛋一面光，内里同样藏污纳垢。

    李主任还想把陈妍赶走，单独和那个女生谈，但是被陈妍严词拒绝了，听过李主任的那番歪理邪说，陈妍对他再没半分信任。

    陈妍拉着女生悄悄离开学校去了派出所，并鼓励女生报了案。

    本以为到了派出所就有人给做主了，没想到陈妍却被泼了第二盆冷水。

    陈妍陪着女生说完情况以后，民警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村长的儿子强jian了你？”

    “证据？”陈妍比那个女生还愤怒，气的两眼通红质问道：“她才读高一！还不到十六岁！而村长的儿子今年都二十五了！又是游手好闲的小混混！这个孩子学习那么好，她能是自愿的吗！”

    看陈妍情绪激动，民警的态度缓和了一些，连连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知道这件事你们在心理上很难接受，可是在法律的认定方面，过了十四周岁就已经不算幼女，认定强jian罪是需要证据的，所以我才问有没有证据，比如衣物之类的…”。

    女生早已泣不成声了，望着愤怒的陈老师和严肃的警察叔叔，吓得话都说不出来，只会摇头。

    陈妍甩出医院的检查单，说：“这就是证据，孩子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怀孕了…”。

    民警的脸上再次露出为难的表情，斟酌再三解释道：“这个不能当作证据，这只能说明两人曾发生过性关系，不能认定为强jian…”。

    陈妍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明明整个人已经气的快要炸了，偏偏手脚像被捆绑了一样使不出半分力气。

    女生年纪还小，小地方的教育环境外加父母的无知，没人给她讲过性教育方面的知识，即便被村长的儿子给侵犯了，也只能偷偷的忍着不吭声，更别说保留证据了。

    民警很快给家长去了电话，女生苦苦哀求让mama来，千万别让爸爸知道，民警同意了。

    整个过程，陈妍都陪在女生的身边，两人无力的坐在派出所里等女生的mama过来，只有一个年轻的实习警员过来安慰她们，那个实习警员就是张嘉恒。

    见张嘉恒的态度比那些个大老粗民警好，陈妍又耐着性子把事情同他讲了一遍，问他能不能治村长的儿子强jian罪，张嘉恒满眼同情的望着她俩，很耐心的把事件分析了一遍，结论就是：认定起来十分困难，特别是村长的儿子未婚未育，女生又已经超过十四周岁，在没有有利证物的情况下，很难。

    “万一村长的儿子一口咬定两人是在谈对象呢？万一他更卑鄙一点，马上带着礼物上门去提亲呢？村子里的风俗一直都是这样的…”。

    张嘉恒的话还没说完，女生已经吓得从坐椅上滑到了地上，她紧紧拉着陈妍的手哭着哀求。

    “陈老师，我不想结婚生娃，我想上学，我好不容易才考进实验中学的，我想考大学，我不想回去生娃…”。

    这一刻，陈妍不得不面对残酷的现实：就算真的想跟村长的儿子那个败类打官司，女生的时间恐怕也耗不起，再过几个月她就要升高二了，高考前最关键的两年，她要放弃学习，然后跟败类打官司消耗自己吗？

    女生的前途怎么办？

    没过多久，女生的mama就赶过来了，脚上衣服上都还带着泥，应该是刚从地里干活回来。

    mama两只眼睛呆呆的望着女儿，仿佛听不明白女儿说的话，想不明白女儿说的被村长的儿子欺负了怀孕了是什么意思。

    “mama，我们先去医院把孩子打掉行不行？mama，我想继续上学，我想考大学，我不想回村里…”。

    女生哭着跪在mama面前，求她带自己去医院把孩子打掉，目光呆滞的女人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忙把女儿从地上拉起来，半晌才颤抖着开了口：“可是，可是mama身上没有钱，一分都没有，你爸不让我碰咱家的钱，说钱要留着将来给你弟弟娶媳妇…”。

    “我有钱，我有！”陈妍急忙开了口。

    接二连三的凉水泼下来，陈妍的脑子里就还剩下一个念头：不能耽误了女生的前程，即便要打官司，要讨个公道，也不能以牺牲女生的前程为代价。

    更何况女生肚子里的孩子是被强jian后怀上的，如果真的生下来了，这个女学生将来要怎么面对这个孩子？

    打掉是最好的选择。

    于是女生便拉着mama一起去了附近的医院，哀求着mama给签了字，陈妍给付了医药费，顺利把孩子给流掉了。

    后来发生的事证明，幸亏当时女生决心下的果断，不然迟上半小时，她肚子里的孩子肯定就打不掉了。

    因为没过多久，女生的爸爸就知道了这件事，是学校那个李主任打电话告诉他的，并说女生去派出所报案了。

    女生的爸爸听后立刻通知了村长一家，七八个人浩浩荡荡的跑到了派出所里找人，带着烟酒对民警说这是个误会，两家已经悄悄的在春节时给孩子们订过亲了，两个孩子是自由恋爱。

    村长还满脸诚恳的说：“十八万八的彩礼钱我们都准备好了，闺女是考上高中的人，俺们家不会亏待她！”

    接待他们的人里头，实习警员张嘉恒也在旁边，只有他知道女生已经拉着mama去医院做手术去了。

    出于对那个女生的同情，他故意东拉西扯的和那群人拖时间，希望女生能顺利的把孩子打掉。

    但纸终究是包不住火，一群人在派出所等了将近一小时没看见人，最后起了疑心。

    女生的爸爸一直打不通老婆的电话，最后发短信拿家里的小儿子恐吓威胁她才让她说了实话，得知女儿已经去医院做了人流，男人一听就炸了，带着人浩浩荡荡的闯进了医院里。

    要不是医院的安保措施好，陈妍说不定都会那群土匪打死在医院里。

    因为女生的mama过于懦弱，看见孩子爸爸的一瞬间，就把责任全都推到了陈妍的身上，说是陈妍胁迫她在手术单上签的字。

    而陈妍根本无从解释，是她给垫付的医药费。

    那个满口黑牙眼露精光的村长跑到护士站转着圈儿的问了一遍，当打听到女生流掉的是个男孩后，顺手cao起门口的绿植花盆就要砸死陈妍，说她杀了他的亲孙子，想让他家里绝后，诅咒陈妍不得好死！一辈子生不出孩子！

    陈妍也被吓得不轻，她自小在城市里长大，父母都是国企的职工，没见过这么野蛮无耻的人。

    幸好医院保安及时赶来，还有人打110报了警，最后才制服了那些野蛮人。

    女生顺利把孩子流掉了，但是陈妍的噩梦才刚开始。

    因为接下来的日子，村长带着儿子以及村里的亲戚不断的去学校里闹，连女生的爸爸也参与其中，把学校给搅合的没一日安宁。

    陈妍不光要承受女生家长的侮辱谩骂，还要被学校领导找去谈话，训斥，特别是那个李主任，简直满口喷粪人身攻击，把矛头单独指向了陈妍个人。

    那段日子，是陈妍最不愿意想起的黑暗时光，没人安慰她一句，甚至连父母都要埋怨她多管闲事。

    好在那个派出所的实习警员偶尔会打电话给她，为她疏解一二。

    风波一直持续了半年，那个村长十分狡猾，每次闹事都掐着红线来，派出所也抓不到逮捕他的理由，每次都是教育几句又放出来，放出来以后他就接着闹。

    而学校呢，把事情全权交给了那位李主任，李主任只会一味和稀泥，回头还把骂陈妍当作消遣的方式。

    最后陈妍赔给了村长和女生的爸爸八万块钱，并在学校拿到一个处分，女生也被迫退了学。

    折腾到最后，学校没损失一分钱，派出所没任何责任，只有陈妍深受其害，女学生也丢掉了前途。

    更可恨的是，后来那位姓李的年级主任还在私下sao扰陈妍，陈妍差点抑郁。

    也是从那时候起，陈妍再也不爱笑了，连穿衣打扮也变成了单调的黑白风。

    好在没多久那位李主任被调到教育局去任职了，听说在官场混的风生水起。

    可是陈妍在学校里却再也没了晋升评优的机会。

    如今再次想起以前的种种，陈妍的心口还是会像被压了一块石头那样难受。

    那件事过后，她变得冷漠了许多，并时刻提醒自己不要管别人的闲事。

    但是事实上每次遇到这样的闲事，她还是忍不住要冲上去，之前在小胡同里救下那个外校女生是，如今帮柯滢讲习题也是。

    她听张嘉恒提过柯滢的不幸遭遇，对柯滢本能有同情心。

    想起这一切，陈妍只觉得胃里满满当当的，一口饭都吃不下。

    她又拿过手机看了一眼接过的那个陌生号码，那是一周前的晚上接到的，打电话的人正是当初那个女生。

    女生在电话里哭着向她道歉，还说还那八万块钱给她，陈妍没要。

    女生现在过的不错，从实验中学退学后并没放弃学习，一个人跑到南方去打工，边工边读拿到了大专的毕业证，学的是小语种专业，现在已经出国了，彻底摆脱了吸血的家人。

    想到这些，压在陈妍心头的石头慢慢的松动了，她不后悔自己曾经帮过那个女生，就算重来一次，陈妍依旧会选择帮她。

    柯滢憋着一肚子气从教学楼走出来，快到大门口的时候，又看见了那个浑身名牌的年轻女人，对方正扭着细腰一边走一边给谁打电话，语调很是…浪荡。